晨昏交替,昼夜不分。
燕妙妙的脑子混混沌沌,大多时间都在昏睡。
间歇性地醒来时,也只能见到眼前的黑暗。鼻腔里总沁着汗臭和腥臊味,耳边听见抱怨和呜咽声,方言浓重,辨不清地方。
她像是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是交通工具的大杂烩。
老旧的面包车。
拥挤的绿皮火车。
污糟的长途汽车。
经过的地方和景色不断变换,她像是清醒着,又像是在一直沉睡。分明是睁着眼,却好像一架机器人,没有主人的允许,就不将眼前的一切记录在脑子里。
经过的地方越发荒凉。
有连绵的大山和荒废的农田。
彻底醒来的那天,她发觉自己被手腕一样粗的麻绳绑在一个地窖。
这地方是她所能想象到的最原始、最污糟的地方。地窖潮湿又肮脏,头顶不远处的活板门缝隙透出几缕光,好像是傍晚。
她能听见活猪的哼唧,也能闻到浓烈的恶臭。八壹中文網
她像是货物,被人随意扔在这里。
含着水汽的泥土将她身上的裤子浸湿,黏糊糊地贴着她的腿,很不舒服。
借着不明显的光线,她将自己打量一番。
身上的衣服还是自己记忆中那套,却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换。纯白的衬衣被蹭的泛了灰,胸口上沾了大片的棕红色污渍,她低下头,闻到身上的酸臭和方便面的气味。
她咽了咽唾沫,这才发觉自己喉咙一阵撕裂般的疼。
她尝试着清了清嗓子,试图发声,却发现自己的声带像是卡死了的磨盘,只能发出沙哑的声音。
记忆开始慢慢在脑海中浮现。
她还记得,那天她加了个班,从公司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晚上十点。路上下着雨,她在走回家的路上还想着自己公寓的窗户是不是忘了关,所以走的特别快。
她的公司距离公寓大概二十分钟的步行时间,并不算远。她挺喜欢走路,也就没有置备自己的交通工具,总是步行上下班。
为了能早一点回家拯救可能被雨水浸泡的木地板,她挑了一条自己很少走的近路。
是个没有路灯的巷子。
她还记得自己一手举着伞躲雨、一手举着手机照明。
后来,耳朵听见汽车的声音。
那车在她身后不远处停下,她下意识地觉得不对劲。可刚想加快脚步向前走的时候,身后就出现了一双大手将她往后拖。
接着,口鼻被一块湿布一捂,她还没来得及闻见味道,就失去了意识。
再然后,自己就在这地窖里醒了过来。
燕妙妙一直是个挺有警觉性的人,她当即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
她的手被那麻绳捆在身后,其他的部分还是自由的。
那麻绳很长,一头系着她的两只手,一头被捆在这地窖中心的梁柱上。
她尝试着在身后挣扎,试图解开手上的麻绳,没有成功。
于是燕妙妙站起了身,想要凑近那活板门的缝隙向外看。肢体有些不可控地发软,应当是好些日子没有正常活动的后遗症。
她个子不矮,在这地窖里边得弓着身。
活板门的位置要高一些,同地窖之间连着简陋的木梯子。
她拖着那根绳索,走到活板门下,缓缓踏上木梯子。
因为没办法用手扶着梯子的关系,她脚下很不稳当。她倾身贴着梯子,像条生了腿的毛毛虫,颤颤巍巍地朝上拱。
脚下的木梯传来吱唷的轻响,在地窖里格外清晰。
等到终于上了两层木梯,脑袋顶到活板门的时候,燕妙妙轻轻舒了口气。
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小心翼翼地用脑袋顶那活板门。
有轻微的哐当声出现在耳边。
她摒着气,身子贴着木梯,一寸一寸将活板门顶开。
光线一缕缕地探进来。
燕妙妙看见了泥灰、碎稻草、石块……还有一双人眼。
她直接从木梯子上栽了下去。
叮铃哐啷地一阵响,燕妙妙撞翻了一堆陶罐,酸臭的液体洒在身上,木梯子倒了下来,将她眼前砸出了金星。
发晕的脑袋还没来得及清醒,活板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
“唷,醒了?”
燕妙妙抬起头,见到一个约莫四五十岁的中年女人从掀开的活板门外探进头来。
由于背着光,这女人又伸了半个头进来,她看不清她的脸。
在她后边,还蹲着一个年轻男人。
就是刚才把她吓得半死的那双眼睛的主人。
晚霞正落在他脸上。这男人长得瘦削黝黑,个子估摸不高,身上穿着破旧的老头汗衫,领口处结着白霜似的盐渍。
他蹲得低,脑袋用怪异的姿势抵在两个突兀的膝盖中间。
男人生得也奇怪,宽额头、高颧骨,下巴却是标准的三角形;一双眼睛间距极宽,看人的眼神直勾勾的,透着一股子炙热的新奇,叫人头皮发麻。
几乎第一眼燕妙妙就能确定,这个男人的精神不大正常。
她心里咯噔一下。
得益于自小较好的心理素质,燕妙妙只惊慌了一瞬就冷静下来。
现在不是慌张的时候。
她死命地在身后掐着自己的手心,强行让自己保持镇定。
她立即往后退了退,缩起肩膀。
她微张了张嘴,嘴唇微微颤抖。
“你……你们是谁?”声音很小,带着怯意,嗓子眼里像卡进了砂纸,随着她的开口在嘴里磨出一阵阵的咸腥味。
“还能说话?”那中年女人上下打量她几下,嘴里笑了一声,换了话头:“莫怕,以后这就是你家。”
口音不明显,像是西南地区的人。
“老婆!”她身后的年轻男人忽然尖声开口。
像长指甲滑过黑板那样尖锐,撕破了音,让人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也是西南口音,但是要浓重得多。要不是“老婆”这两个字简单,她或许都分辨不出来。
得了,这位是买主。
中年女人似乎被男人那一声尖唳吓了一跳。
她嗔怪地回头看了看那男人,接着“哐”地一声将活板门重重放下。
燕妙妙从刚才她砸坏的那几个陶缸里摸出一块碎片,开始尝试割绑住她的绳索。
她反着手,麻绳又捆得紧,陶片不算锋利还沾湿了,割得特别艰难。
更何况,刚尝试了没两下,头顶上的活板门又一次开了。
这次换了另一个年纪更大些的女人。
她身上穿一件蓝花短袖,前襟的扣子扣得整齐,花白的头发在脑后随手扎成一团,贴着头皮的发挺齐整的,像是特意梳过,可扎起来的部分却潦草,发尾支愣着压在后脑,发量不多。
“作死啊,”她嗓子粗大,像面破锣,“搞坏我的酸菜。”
攀着活板门的边缘,伸脚下来没踩到木梯子,索性就直接跳了下来这个年纪的女人,还挺灵活。
燕妙妙往后缩了缩,将自己藏在阴影里。
蓝花女人躬着身查看被她砸坏的酸菜缸子,活板门边上露出方才见过的两张脸。
“花了钱还搞我的酸菜,x你卵x,”蓝花女人骂骂咧咧,夹着难解的粗话,“要不是……早就……”
口音越发浓重,她听不大懂。
但想来应当也不是什么值得听的好话。
“求求你们放了我,求求你们,”燕妙妙“叭”地一下猛地跪倒在地,一双膝盖狠狠砸在泥地上,声音里含着哭腔,“我家有钱,我家有很多钱……只要你们放了我,我马上让家里拿着钱过来。”
她性格好强,哪方面都不落人后。性子上来了能跟人杠得厉害,可要是存心折腰服软,却也从没什么障碍。
只要不是涉及原则上的问题,她从来都是最识时务的那个俊杰。
现在这个形势,服软露怯是最好的办法。
蓝花女人嗤了一声,没理她。
倒是上面那个来过两趟的中年女人跟她搭了话:“莫想了,到了这里就什么都莫想了。”
她睨了睨身边的年轻男人:“阿旺人可以的,你老实点就少受苦。”
燕妙妙立即转了对象,跪着向前挪了几步,看向活板门:“大姐,你救救我,我家真的有钱,求大姐救救我。”
每说一个字,喉咙就一股灼热,像是被人用烙铁一寸寸烫开。
这时,却见面前的蓝花女人已整理好了陶罐,转过了头。她一手抓着两颗湿漉漉的酸菜,一手颇不耐地将燕妙妙推到在地。
“喊什么喊,我们家花了钱的。”
燕妙妙摔倒,刚想再扑过去求一求,就又听见上边的中年女人发了话。
“秦姐,你摸她手,看下有没得什么东西。”
叫秦姐的蓝花女人动作快,燕妙妙刚把自己手里的碎陶片一扔,她就已经扯着麻绳将自己拖了过来。燕妙妙本来就不稳,被她粗鲁一拖,径直摔倒在泥地上,脸颊擦过砂砾,激起火辣辣的疼。
“真的有。”秦姐从她身后不远处将那块碎陶片拿了出来。
上头的中年女人哼了一声,瞧一眼露出几分惊慌的燕妙妙,颇为得意:“我做了那么多年,什么把戏没看到过?”
她们离开的时候,燕妙妙听见活板门上有铁链子的声音,应当是被锁上了。
她循着梯子再上去,用头又拱了拱活板门一阵铁链声响,抬起的缝隙不足半厘米,隐隐能见到一把带着锈迹的铁锁出现在视线里。
她回到地窖,直接在泥地上坐了下来。
现在都脏成这样了,也没什么好讲究的。
那个秦姐模样和叫阿旺的男人长的有点像,两人应该是母子,他们将自己买了下来,是想给阿旺当媳妇。
而那个中年女人,她说她“做了那么多年”,那么应当就是将她弄到这个地方的人贩子。
燕妙妙就着黑暗在这地窖里摸了个遍,终于在一个角落地摸到了一个勉强可称之为尖锐的石块。
她捏着石块,顺着刚才割的位置继续试探。
由于姿势和动作,她的手腕在绳套里上下起伏,磨破了皮,稍微一动就火辣辣地疼。
可她不敢停下,一旦停下再想要重新开始割,就太难了。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皮肤磨得鲜红,点点滴滴渗出血来,沁进了麻绳之中。
这一割,就割入了夜。
燕妙妙一直靠在地窖正中的梁柱下坐着,脑子里琢磨着对策。活板门缝隙透出的光一点点黯淡下来,距离地窖不远处的猪圈里传来哼哼的猪叫声。
有隐约的饭菜香气进了地窖。
手腕上的麻绳割到一半的时候,活板门上响起铁链的声音,燕妙妙往后缩了缩。
叫阿旺的年轻男人爬了下来。他姿势不自然,手臂有些外翻,像是举着什么宝贝似的稳稳下来,透过外边隐约的光线,燕妙妙才发现他的脊背弯曲得过分,衣服下面鼓出一个大包,整个脊椎的形状都有问题。
阿旺下到了地窖,将手上的碗放在地上,朝燕妙妙推了过来。
“吃!”他不发声还好,一发声就特别吓人,尖锐的声音像鹰唳,箭一般划破窄小的地窖。
燕妙妙咽了咽口水说实在,相比于坏人,她还是更害怕这样精神不正常的人。坏人做事她还能揣摩出逻辑和应对,可精神病人却不能。
她扯了扯因为被割断一半而变宽松的绳套,试探着开口:“阿旺大哥?”
阿旺直勾勾地瞧她,没说话。
燕妙妙站起来,小心翼翼地走上前,仔细观察阿旺的神情:“阿旺大哥……你能不能把我……放出去?”
阿旺歪了歪头,忽然一笑。
这笑极瘆人,在外边昏暗的光下,嘴角在脸上扯出长长的纹路,间距过宽的双眼半掩在阴影里,眼球突出。
程式化的笑容和焦黑干枯的眼瞳,身体死死钉在地窖里一动不动,只歪了脑袋像极了扭曲的木偶。
饶是燕妙妙这样胆大的,也心里发毛。
“阿旺……大哥?”她隐在黑暗里,身后的两只手不动声色地开始从绳套里往外掏。
一只手里还紧抓着那块快磨钝了的石块。
“嘎。”阿旺的喉咙又发出了声音。
像笑声,又像木偶卡了壳。
这笑声将燕妙妙的心理防线瞬间击破。
她突然冲上前,将阿旺猛地朝地上一推,接着便开始攀爬地窖中的木梯。
四肢陡然生了力气,她手忙脚乱地攀着地窖口,像溺水的人攀上了一根浮木。
却在这时,被下面一人捉住了脚腕。
燕妙妙将惊呼咬碎在嘴里。她用力甩着腿要将阿旺的手甩开,可男人的力气极大,那五根手指头像是铁钳子,死死箍住她的脚。
她咬了咬后槽牙,另一条没被禁锢的腿猛地往后一踢,正正踹中阿旺的脑袋。
燕妙妙的力气不大,他没被踹倒,只歪了歪身形,可手上的力道却松了松。
燕妙妙爬出了地窖。
地窖外是个简陋的猪棚,入目是杂乱的荒草和简陋的小院。
远处有连绵的青山和茂密的树林。
她没来得及细想,径直朝着那树林就冲了过去。
在夜晚跑进这样深的林子里,只要自己不停,就有机会逃脱。
这家里只有两个中年女人和一个精神不正常的男人,她还有胜算。
就算是他们叫来同伙,也需要时间,到时候自己就往密林深处钻,林子里的落叶会掩藏自己的形迹。
她是学生物的,植物学的课程在大学时因为感兴趣选修过一些,通过树林中的草木,她分辨出这里的地理位置问题不大。
在林子里植物多、昆虫也多,就算她一时半会出不去,也可以分辨出能吃的食物、寻到水源也不是难事。
只要熬过这一晚,别的都好说。
只要能逃脱就好。
只是上天没给她这个机会。
她跑出那个猪圈的一瞬间,就有人猛地抓住了她的脖领。
反方向的作用力将她立即掼倒在地。
她狠狠砸在杂乱的荒地里,原本就磨破了的手腕刮蹭着地面,撕扯出了长长的裂口,一簇簇的血珠从皮下渗出。
衣襟勒着脖子,叫她满脸通红、喘不过气来。
那人力气大的惊人,就拖着她的脖领往前走,嘴上还在骂骂咧咧。
“x你掰,还敢跑。”
“老儿花了钱买个卵x,还跑……看你跑克哪……”
是那个秦姐。
燕妙妙顶着窒息和身上尖锐地面划伤的疼痛,四肢拼命在地上挣扎扑腾、试图脱离秦姐的桎梏。
“大姐!大姐!”
“你放了我行不行?你放了我……求求你了……”
手指用力卡进了泥土和石头缝,指甲里插进了砂砾和木屑,激起钻心般地疼痛。
有什么东西扎进了她的手心,燕妙妙忍不住痛呼出声。
可接着,她就着满手温热的液体,一边大肆哭喊,一边将扎进她手心的物事塞进了裤腰深处。
腰臀上的细肉不小心被扎开,疼得她浑身发抖。
燕妙妙咬着牙,将手心的鲜血擦在自己的衣服上,遮住后腰处的那一团血。
燕妙妙被拖进了屋子里。
“喊你跑!喊你跑!”那个人贩子中年女人端着个碗倚在黑魆魆的门边,幸灾乐祸地笑。
“你这种我见得多了,还跑?”
她乐呵呵地笑了一声:“今晚夜就喊阿旺艹了你,看你还跑,哈哈哈哈。”
那笑声尖锐又得意,像是要故意刻在她的脑海里。
她死咬着牙,紧紧盯着那女人,接着就被扔进了一间四面无窗的黑屋子。
她的头被用力摔倒地上,脑袋磕了地面,眼前一阵发晕。
“哐”地一声,屋门落锁。
她小声痛呼着从地上缓缓爬起。
用衣袖轻擦着脸上的泪水和血水。
屋子里没有灯没有光源,她什么都看不见。
可当视觉被阻隔时,其他的感官就会格外敏感起来。
她耳边还有嗡嗡的残音,鼻腔里窜进刺鼻的尿骚味,全身的伤口骤然同时发难。
她被浓烈的尿臭激得脑袋一疼,只得憋着鼻腔,用嘴小口呼吸。
她先站直了身体,双手在周围摸索,确定身侧没什么东西之后,小心翼翼地伸向了自己后腰的部位。
“哧”地一声轻响,在黑暗中异常清楚。
小股鲜血随着那根铁丝的抽离而冒出,将她后腰又染红了一块。
但她看不见。
她忍着手心的疼痛,使劲将这根锈迹斑斑的铁丝拧弯。
她将铁丝拧成了m型,尖锐的两头略微探出一寸。燕妙妙试了试,拧好的铁丝正和她手掌的大小,她两根指头放进弯处,可以稳稳捏在自己手里。
燕妙妙将铁丝重新塞进了裤腰带。
在这屋子里摸索一阵后,除了两个尿桶和两麻袋稻谷,这黑屋子里什么都没有。
她又抓了两撮稻谷塞进裤子口袋。
接着就静静坐在屋子正中央,保存体力。
一切比她想象中来得快。
秦姐拎着柴刀将门打开,手电筒直直照向了屋子中心的燕妙妙。
她将她粗鲁地拖了进来,一边招呼着自己的儿子阿旺帮手。
伴随着燕妙妙的惊呼和求饶,她又被转移了阵地。
这回是个带窗的房间,有昏黄的灯。
但是窗外焊了铁栏杆像是小学时教室用的格子窗,外面永远焊着生锈的鸟笼。
燕妙妙被秦姐扔到了床上。
她耳朵听见秦姐在门口用方言叨叨了数声听不清楚的话。
这床很脏,她落到上面的时候是脸先着地,鼻子里充满了粘稠的酸臭气。
是腌入了味的咸鱼臭。
屋子角落堆着杂物和疑似垃圾的物品,有一些农具靠着墙。
很快,阿旺被推了进来。“哐”地一声,木门被关上。
后面发生的事情很容易猜测。虽然不知道秦姐到底是怎么教她儿子的,但是他一进门就脱了裤子。
燕妙妙不由自主地发了抖,眼神瞧见晃荡的物事。
她是学生物的,还蹭过不少医学院的课,人体结构烂熟于心。
课本、图片、视频中见过那玩意许多次,却没有一次觉得这样恶心。
黏黑的玩意缩成一小团,病恹恹地藏在里边,伴随着腥臭,像坨屎一样探出头。
事情发生得很快。
阿旺朝她扑了过来,将她压在床上。
她的衣襟被瞬间扯破,露出雪白的皮肤。接着,阿旺的手伸向了她的裤子。
他应当是不懂什么的,可生理反应又如此诚实。
尖厉的笑声出现在燕妙妙耳边,滔天的恶心感从腹部传来。她难以挣脱,不得不任由阿旺将她压在身下。
肩膀上一阵剧烈的疼痛,阿旺咬上了她裸露的肩膀,浓臭的唾液从她肩上流下。
她痛呼出声,右手艰难地从裤兜里扯出那根铁丝。
像是用尽了今生的气力,她抓着铁丝狠狠朝阿旺的侧腰扎了进去。
“啊”尖叫声比她想象中来得大声得多。
鲜血溅到手上,她来不到擦拭。
趁着阿旺吃痛,燕妙妙迅速跃起,冲向了屋角的农具。
秦姐和人贩子冲进屋的时候,燕妙妙一人一锄头给得极准。
山林间的风声从她耳边呼呼刮过。
深山的夜风有些凉,吹在她滚烫的身体上却来不及感受到寒意。
身上的衣衫破烂不堪,被身侧扫过的树叶刮蹭着。
鞋跑掉了一只,她没回头捡,一深一浅地踩在泥地里,脚心被石子和荆棘扎出数不清的口子。
双腿和手臂被划破了数道口子,血丝顺着皮肤纹理渗了出来。
她的脑子似乎一片空白,只想着朝林子深处跑。
可却又像是在高速运转,在酸痛的肌肉的叫嚣下维持着身体的平稳,迅速地在漆黑的林木中寻到路。
身后的追打声越来越小,直至再也听不见,耳边只剩下喘息。
本就干裂得厉害的嗓子此时更是如烧灼般疼痛。
早已朦胧的眼中出现熟悉的面孔。
爸爸,妈妈。
陈萦,赵姨,陈叔。
耳边出现了幻听,所有人都在为她加油,像是跑到最后一程的马拉松选手。
要跑。不能停啊。
她撑着最后一丝意志,拼了命向前。
不知道跑了多久、穿过多少林子、越过多少小山,身体到了极限。
眼前星子一般的光点,像是海妖塞壬的歌声,吸引着过路的航船不由自主偏离航向。
她眼前一片模糊,从山腰处滚了下来。
身体压上尖锐突兀的山石,拦腰撞在树干上,碾过枯枝和砂砾。
左腿砸上了石块。
她疼得喊都喊不出来,没能阻挡下落的趋势。
“咚。”
终于,她摔倒在了坚硬的沥青路上。
天边泛出鱼肚白,微弱的霞光落在她身上。
胸口仍在起伏。
随着猛烈的刹车声,有热气腾腾的钢铁在身前停下。
燕妙妙动了动剧痛的手臂,试图伸向空中,却只让手腕离了地。
有一道白色的身影奔向她。
耳朵里听见嘈杂的声响。
她说:“救我……救我……”
声音微弱却有力。
再睁眼时,她在医院。
身侧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抬眼是雪白的天花板和骨折固定架。
她简直像是被蜘蛛精缚在了病床上,右手和左腿被高高吊起,但凡是裸露在外的皮肤都被绷带包扎了起来。
剧痛随之袭来,她小声嘤咛一声。
“你醒了?”身边出现一个男人的声音,燕妙妙下意识地一躲,瞳仁骤然紧缩。
像是小兽受惊。
男人立即不说话了。
等她缓了缓心绪,肢体明显放松了之后,他才再开口。
“这是医院,我在公路上遇到了你,就把你送过来了。”
声音温和清朗。
随着男人的话,记忆瞬间灌注进脑子。
黑暗的地窖和尖利的笑声。
她眨了眨眼,努力要看清眼前男人的模样。
俊朗的面孔逐渐清晰。
修眉凤目,眼尾略长,薄唇微抿。
眼中含着关切。
燕妙妙动了动嘴唇,从嗓子眼里割开皮肉,生生挤出了两个字。
“报……警。”
昏昏沉沉地在医院里又睡了大半日,那男人一直陪在病床边。
他穿着白衬衫,病床边简陋的椅背上随意搭着一件深灰色的西装外套,在她迷糊的时候,能听见男人时不时对着手机说话,语气严肃。
不像之前对自己说话那样温柔。
明明像是忙的要命的样子。
也不肯丢下她一个人。
警察到了医院之后,男人也很有耐心地做了笔录,亦瞧见了燕妙妙艰难地用手机打字写出自己之前的经历。
甚至于在陈萦一家赶到之前,他几乎是亲力亲为地照顾着病床上不能自理的燕妙妙。
燕妙妙被人贩子灌了毁嗓子的药,在被禁锢的时间里又扯着嗓子喊了好几声,如今声带受损严重,短时间内被要求不能说话。
两人就维持在眼神和燕妙妙剩余的完好左手的手势下交流。
她能交流的内容大概在喝水、叫护士、谢谢这几个词语范围内横跳。
反观对方,人家会给她倒水、掖被角、细心询问她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还给她垫了医药治疗费、在她床边弄了个陪护床一直待在她身边。
他虽然说话不多,却一直在燕妙妙身边。
等到陈萦一家在两天后终于赶到的时候,一家三口冲进病房的第一眼,就是见到一个男人正在病床边,给裹成了木乃伊的自家干女儿细细削苹果。
一片岁月静好。
家属到位,功成身退。
男人在同燕妙妙告别的时候,燕妙妙抓过了陈萦的手机,她打下几个字。
你留个联系方式给我。
我得谢谢你。
男人笑笑,留了电话号码。
可在他离开之后五分钟,燕妙妙这才想起啦自己还不知道救命恩人的名字。
艹?
感觉自己是个傻逼。
等到燕妙妙又休养了快半个月,从小县城的医院转回了自己所在的城市,她的声带总算是好了。
能说话的第一日,她就给那个早已背熟了的号码打了电话。
电话拨出,是同城。
“喂?”熟悉的男人声音从电话这头传出。
“啊……”在听到他声音的那瞬间,燕妙妙忽然语塞。
慌不择路,她突然冒出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话筒对面的人愣了愣神,忽地传出了一阵轻笑。
“嗓子好了?”
“你怎么知道是我?”
“直觉。”
燕妙妙也笑,心跳忽然加速,如擂鼓般在胸腔中跳动起来。
“啊……我想跟你说谢谢,谢谢你救了我,还照顾我。”
“不用谢。”男人声音温和。
燕妙妙半吸了口气,试探地再开口。
“那个……我看咱们是同城,要不你看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请你吃个饭,算是谢谢你的第一步?”
电话对面的男人微挑了挑眉:“……是还有第二步吗?”
“呃,”燕妙妙胃部有些紧张,“是打算还有第二步的,但是还没想好。”
“只请一顿饭我也不好意思的。”
她听见男人微磁的声音漾出笑意:“好,那你先请我吃饭,后续的可以慢慢想。”
两人很快约好了时间和地点。
临挂电话的最后一刻,男人突然又开口。
“对了。”
“我叫温敛。”
“啊,我叫燕妙妙。”
作者有话要说:额外赠送的微型番外:
呼。
一阵冷风从书阁外吹了进来。
桌案上趴着的姑娘一个哆嗦,瞬间从梦境里醒来。
她抬起头,身上有白袍子滑落。
一时间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怔在原地。
“在想什么?”身后传来熟悉的嗓音。
燕妙妙自然地回身抱上身后人的腿。
“师兄,我刚才做梦了。”她揉了揉眼,含着鼻音,声音也黏糊糊的。
温敛坐了下来:“一看书就睡觉,你还好意思说。”
燕妙妙往他怀里蹭了蹭:“这些书我几百年前都看过了,再看是重复输入,毫无意义。”
温敛失笑:“就你理由多。”
接着,他拢了拢姑娘略微披散的发,问道:“你方才梦见什么?”
“嗯……”燕妙妙半眯着眼,鼻尖嗅着温敛身上叫人安心的草木气息,“……就是梦到了我在来这个世界之前的事情。”
温敛顿时有些紧张。
她曾经重新回到过那个世界,那么会不会再回去第二次?
他难以参破燕妙妙的来历,即便如今他再次飞升、与她已在一起数百年,他心里仍然存着一丝害怕。
害怕她哪一日再离自己而去。
仿佛是知悉了温敛的想法,燕妙妙伸出手来,轻抚着他的背。
“没事的师兄,我不会再回去了。”
温敛捉住她的手:“你怎么知道?”
燕妙妙反身抱住他,下颌蹭着他的颈项,脑子里回想起方才的梦境。
“因为好像,在那个世界的那个我,也遇见了你。”
温敛轻吻上她的嘴角。
她亦笑着回应。
就好像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啊啊啊”半晌之后,书阁中忽然传出一声惊叫,“糟了糟了,要晚了!”
“怎么?”
“你忘了今日是阿弋同颂咛结道侣的日子吗?我得早点去啊!”
姑娘从书阁上站了起来,却又被人拖了回去。
“不急于一时。”
“急!怎么不急?”崽崽飞升都快一千年了这才娶上媳妇,简直是天下头一等的大事。
“再急也要等着。”
“等什么哎哎哎,你解我腰带做什么?你在书阁里这是做什么?”
“又不是没在这里做过。”
“真不行,时间很紧你别撕我衣服啊”
“别动,很快的。”
“快个屁啊,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唔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