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段校和我的意思是，给你一个月。”
这下轮到李嘉琪竖眼了：“你们真好意思开口！肢体练的是童子功，这么大人了，是要我敲断她骨头重做吗？”
“我们要的只是表达顺畅，不要求基本功。你想想办法。”
九仙想起适才周韵的话：“这李莫愁快五十了，虽然不再演出，但依然觉得这天下唯舞蹈独尊，老把我们这帮影视演员当舞蹈演员操练！拜托，这可是影视学院！”
她默默垂下头。
虽然不怕吃苦吧，但她还是对自己得有清醒的认知，舞蹈方面她确实不行。
如今落在李嘉琪手里，不死也得没半条命吧？
果然，接下来的两个礼拜，香九仙见识了人间炼狱。
早上五点半她就得起床，六点二十到教室热身，六点半开始上课。
每天中午十二点之前，都在上音乐鉴赏课。
每天下午两点之后，才是针对上午音乐的舞蹈训练。
九仙的年龄，再软筋开骨已是天方夜谭，李嘉琪便将教学重点放在了定点动作上。
比如柔中带刚的桑巴舞，比如反弹琵琶敦煌舞，又比如热情如火的牛仔舞，李嘉琪都从定点动作教起，再反向带领九仙领略舞蹈的情绪。
有时候一个动作连续做上百次，李嘉琪都不给她过。
她终于切身理解了“李莫愁”这个外号的缘由。
虽然这两周对九仙来说漫长如年，但第二个周五下午的测评，她已经知道什么音乐做什么身体反应了。
李嘉琪自然依旧不满意，但林风表示进度不错，得到李嘉琪一记白眼。
第三周上半天继续舞蹈训练，下半天加入了乒乓球课，是和其它学员一起上的。
“乒乓是最考验运动员即时反应的运动之一，你得做到随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脑子里还得随时出策略。”
给他们上课的是国家队退役运动员璩科。
璩科代表中国队拿了一枚世锦赛银牌、一枚奥运铜牌，之后转签给了瑞士国家队，帮瑞士国家队也拿过两枚奥运铜牌。
退役后，他被段意招募来了山水。
听他讲课很有意思，比如他用乒乓表演赛来比喻拍摄对手戏，一来一回间，并非争强夺胜，而是控球、给球、配合球。
不仅要你打得好看，还要对手打得好看。不仅要打得持久，还得球球精彩。
若心中把个人得失放在首位，这场表演就注定只有输赢，没有可看性。
就像演戏，你要是场场都想着压对手一头，招招剑走偏锋让对手接不着，或者对手抛过来的戏你不接，这场戏肯定得废了。虽然叫对手戏，其实是合作戏。
第四周，终于进行到理论课了。
香九仙之前跟着刘禹锡胡吃海吃，脸比较圆润。
才进来山水不到一个月，已经瘦出了清晰的下颌线，并且远远地就能看见锁骨。
一听说不用五点半起床，还能坐着听课，九仙差点想烧高香感谢神灵。
第一堂形体理论课，林风讲的便是怎么用肢体去表达痛感。
“痛，如今的小花小生，没有一个痛合格。”
台下学员窃窃私语：“不愧是林校，可真敢说……”
接下来，更胆大的事情发生了。
林风给大家放了一段自制视频，里面是一线小生小花们的影视剧镜头……主题全是痛。
学员们更兴奋了，这些个演员，全都是流量的中流砥柱们，平时谁敢批评？
林风却干脆把镜头拼接到一起，给学员们表演最差痛感游行……
有的受鞭刑的时候除了额角渗汗，孤傲俊俏的五官纹丝未动。
有的落下万丈深渊，不仅闭目养神，慢动作自由落体时，连发丝都是唯美的。
有的一巴掌被扇到地上去了，眼都没眨一下，只轻轻捧了那半边脸，倔强地回头，那眼神我见犹怜。
……
当大家都沉浸在演艺圈没有明天的负面情绪中时，幕布上出现了一个人，那是米弭。
米弭一出道就在大屏幕，近年来从好莱坞到国内，电影资源一再缩水，明星纷纷转战小屏幕，导致硝烟四起。
米弭就是这样的明星。她公司想让她抢到更好的资源，于是就得增加流量。
而增加流量最好的方式，就是古偶。
大荧幕演到小荧幕，她的演技简直是降维打击。
和她对戏的是金马奖影帝，米弭扮演的女主为了救影帝扮演的男主，承受地火烧心之痛。
米弭刚开始只是皱眉，眼眶变红。
随着火光颜色加深，她的五官开始扭曲，苹果肌与鼻翼抽搐，全身发抖，汗如雨下。
之后她咬肌凸起，看上去牙都快咬碎了。额头青筋暴出，五官难辨，只觉狰狞。
镜头定格在她猩红的眼睛。
“仙侠剧里的痛很难表达，因为我们凡人突然吃痛，肯定看得见诱因。比如你中枪了，比如你挨刀了，甚至被花盆砸了头。”
林风见大家纷纷点点，便接着说：“但仙侠里的痛，你是看不见诱因的，你没有类似经历，全凭演员的想象。”
他指了指米弭：“就像这一幕，地火烧心之痛，谁能告诉我那究竟是个啥玩意儿？”
台下一阵哄笑。
“这需要演员去回忆痛感，甚至创造痛感。任何表演创作，都是基于切身体会的。但光有切身体会还不行，你得在体会的基础上，去想象痛感，继而实现精准的疼痛表达。”
“比如不小心被小刀在手指上拉条口子是什么表情？从高处摔到水泥地上骨折是什么表情？被人扇巴掌是什么表情？地火烧心是什么表情？天刑、雷劫，又该是什么表情？”
九仙从来没想过，仅仅一个疼痛，表演范围就有这么宽泛，要想精准演出正确的疼痛感可不容易。
吃过晚饭，九仙和周韵、徐云生一起，到后山去看那些散养的鸡鸭牛猪们。
这已经成为他们的常规活动了。
精神紧绷一整天，看见农田、瓦舍、自由自在的农场动物，整个人才得以放松下来。
周韵：“九仙，你怎么才进来一个月，感觉老成了许多？”
徐云生：“你能不能说人点儿好？人九仙比你可年轻几岁。”
九仙笑道：“以前我就是个绣花枕头，里面空空如也。现在每天学这么多东西，第一次感觉自己沉甸甸的。”
徐云生对周韵说：“刚才那是学霸规格的感叹吗？”
周韵点点头：“绝对是。”
又转头对九仙说：“你那一手古筝弹得只应天上有啊，我们都听说了，还说你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在这儿跟我们装什么普通啊！”
九仙认真解释道：“之前那些……除了刺绣裁剪，其它都不是我想学的，而是不得不学。每天没别的事情打发时间，这么多年也就练下来了。但你要说那些东西让我内心变得强大吗？并没有。”
徐云生：“刚才那是学霸规格的感叹吗？”
周韵点点头：“绝对是。”
九仙没好气，扯了根官司草，自己打起官司来，不再理会耍花枪二人组。
周韵碰了碰她的手肘：“哎，我听说《摘星日记》的姐妹节目《新星日记》开始招选手了。不知道我们学校能不能分一个？”
徐云生：“《摘星日记》可是给很多没资本加持的好演员找到了出路的。往年好几届的三甲如今都资源飞升了。”
这个节目九仙也听过：“那《新星日记》是新演员摘星吗？”
徐云生：“顾名思义，应该是的。九仙，我怎么感觉林校是把你当种子选手培训啊？”
周韵：“你这么说，还真像，往年《摘星日记》没我们份，《新星》怎么都得给山水点面子吧？哪儿还有我们这儿的新人质量高？”
这场对话发生后的礼拜一，段意在集会上宣布了这个消息。
“《摘星日记》是目前最顶级的表演综艺，相信大家都有耳闻。今年平台决定录制姐妹版《新星日记》，招募纯新人做选手，力求为好演员青黄不接的现状找到解决办法。”
台下一阵兴奋的悉索声，段意接着说：“我们山水有幸分到一个名额，我们决定让大家公平竞争。题目会在明天之前发到你们的屏幕上，大家有四天时间准备，比赛时间定在周五。”
大家终于忍不住，礼堂里一阵喧哗，所有人都摩拳擦掌。
当晚，没有一个人饭后四处闲逛，大家都在自己宿舍里等通知。
九仙也吃完饭就回了宿舍，和她一起的还有周韵。
徐云生根本不关心此事，早早地约了人打王者，连吃饭都没去，只在三个人的群里发了条信息：“今天手气好，连胜9场了！”
周韵从听说这件事起，就觉得九仙应该去试试。
她自己虽然没啥斗志，但从她第一次见到九仙，就觉得这个女孩是天生的演员。
九仙的眼睛里，有既清澈又复杂的东西，不仅周韵，许多人看见九仙都有这个矛盾感。
你说她未经世事吧，她总显得老成持重。
你说她看破红尘吧，她又有年轻生命特有的诚挚与热诚。
周韵在很多影后眼睛里，都看到过一样的矛盾。
两个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门廊方向传来了嘈杂的声音。
周韵八卦地趴在猫眼上看了看，蹑手蹑脚地跳回来，瞪大眼睛对九仙说：
“你猜外面是谁？”
九仙想了想，答道：“赵莹。”
“你怎么知道？”
九仙：“这么大的饼，她肯定想吃啊。”
周韵给了她一个“你好会猜”的眼神，在她旁边坐下来：“说实话，我觉得她是你最大的威胁。毕竟她外形、演技在如今线上的小花里，都算不错的。而且，人家背后资源那么好……”
九仙：“打住，什么叫是我最大的威胁？好姐姐，我哪配被赵莹威胁啊？”
周韵白了她一眼：“俗话说，过分谦虚就是骄傲。你有肉眼可见的演员天赋，才艺精湛，不像别人是半吊子，背后还有杨蓬蓬……”
“杨导不算我的靠山吧……”
“怎么不算！就算杨导不算，杨导后面的投资人也个个不简单。”
九仙叹口气：“我这才哪儿到哪儿啊。这次比赛我会全力以赴，只是我的全力……还远远不够。”
“叮咚”一声，打断了两个人的对话，墙上屏幕随之亮了，那是新消息的提示。
周韵拉起九仙，迫不及待地点开看竞选题目。
“什么？居然要我们写剧本？”周韵惊呼道，“疯了吧？”
九仙也很诧异，她以为表演综艺的名额竞争，至少应该是和演技相关的。
考试地点在图书馆，时长4小时，剧本的题目当天公布。
“既然如此，干嘛今天就发通知，周四才发也没区别啊！题目都不说，我们怎么准备？”
九仙没有回答。
她心里也对两位校长的安排感到不解，但记忆里，有些什么东西在不安地跳动着。
之后的几天，她都无法挥走那些碎片，只能任由它们时不时在脑海里飞扬，像一片片撕碎的纸片。
阳光照在纸片上，折射出斑斓的光。她敢去捕捉，怕一切都是自己的想象。
很快，时间到了礼拜五。
所有自动参加的学员都聚集在了学校的图书馆大厅，等待老师们安排入座。
九仙因为排队的时候，站在最后面，所以也被安排在了二楼。
相比一楼的资料书本齐全，二楼显得空旷，但更安静。
即使如此，九仙还是很紧张。
这是穿过来之后，她第一次埋怨原主是个草包。
前世她自己够咸鱼的了，不也学会了几样技能傍身吗？
原主活了二十二年，居然什么也不会，肚子里连墨水也没几滴，一切都得靠她前世的积累。
之前的演技课也好，形体课也好，都是可以通过努力逐渐进步的。
可写剧本？这对她来说，与让三岁童画清明上河图无异。
她突然想起了刘禹锡。
自进山水以来，校区网络信号几乎等于没有，已经很久没和刘禹锡联络了，也不知道他好不好？
要是刘禹锡在，他一定能帮她想一些点子出来，哪怕他什么忙也不帮，坐在她身边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