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还是不下。
这真的是个问题。
我看了看空荡荡的石室，里面除了一些人形怪物的残骸，还有依旧挂在石梁上的三具尸体，就再也没有任何值得描述的东西。
这座七级浮图可以说处处藏着古怪，可是这间石室却仿佛是个例外。
它是空的，或者说它曾经是空的，没有任何危险，似乎也没有任何秘密。
在专业的事情上，我比较相信专业人士的意见，于是我问：“周副处，你曾经说过，第五层代表的是‘典’，出自《周礼·六典》，下方应该有六间石室，对吗？”
周长安点头说：“没错，我是这么说过。”
“那你认为，下面这间石室代表着哪一典？”我用虚心求教的语气接着问，“还有，每一间石室又会出现什么情形？”
周长安道：“我们到现在也没有见到任何能够告诉我们年代的东西，所以我不知道这座七级浮图是哪朝哪代所建，很多东西都无法推测。不过我们下方的石室里，那三个人的死状，应当是绞死，所以这一间应该代表着‘刑’。”
他所说的刑就是刑法的刑，虽然周长安的推测在我看来有点儿牵强，不过似乎也没有别的解释。
我想了想说：“那是什么人把对他们用了绞刑呢？”
“我听说第五层所代表的是幻境，可以导致进入的人产生幻觉，进而迷失心智，所以……”周长安说，“我猜他们是自己绞死自己的。”
我越发不信了，一个人怎么可以自己绞死自己？
再说这空荡荡的石室里面，又哪里来的刑具？
我又看了看那石室，虽然心里还是没底，不过现在下去是唯一的一条路。
我当机立断，从白东来身上取下绳索，扣在吕勇的工兵铲的中间，然后将绳索向窟窿中一丢。
吕勇道：“我先下去！”
我看了他一眼，见他神情坚决，就点了点头说：“好，你小心点。”
吕勇二话不说，拉着绳索就从窟窿垂了下去。
工兵铲被绳索一拉，“咔”的一声，就像一根杠杆一般横在了窟窿口。
吕勇稳稳地落在了石梁上，挥挥手向我们打了个手势。
他选择用肢体语言，而不是大喊大叫地跟我们交流，是完全正确的，虽然我们能够夜视，不过在这四面八方都陌生黑暗的所在，谁也不知道哪个角落里会藏着我们无法看到的东西。
第二个下去的是周长安，第三个是白东来，现在白东来本身毫无意识，赵广也没有如愿在他的肉身里觉醒，如果把他丢在这里，无疑就是丢下了一条命。
吕勇和周长安接住白东来之后，我和张大拿才相继垂了下去。
石梁很窄，不宜久留，更何况离我们不远的地方，还挂着三具诡异的尸体。
我们如法炮制，又从石梁上垂到了地面。
石室还是老样子，并没有出现幻境，也没有多出任何一个门户，只有我们背后开着一道门，这是通往第四层运兵道的。
当然了，在通往运兵道的中途，还有一条向上的岔路，如果我们没有去过第三层，或许我现在会试一试走一次岔路，不过现在显然没有必要了。
周长安小心翼翼地躲着地上横七竖八的怪物尸体，沿着石室的墙壁走了一圈，不停地伸手东敲敲西拍拍，也没发现什么端倪。
别说暗道，裂缝也没有一条。
不仅如此，就连我们一直寻找的箭头刻痕，也始终没再找到。
我从包里找出那截断槊，在地面上画了一个从运兵道到这间石室的剖面图，当我画到那条岔路的时候，线条本能地斜向上去，可是画到一半我就停住了。
这时吕勇走了过来，指着那条画了一半的线路说：“这不就是那条向上的岔道么，应该是通往第三层的吧。”
我皱着眉，心里忽然有个不一样的想法：“可是，我们并没有走过这条路，也没有亲眼见到过这条路的出口，所谓通往第三层的说法，始终只是我们的猜想而已……如果它只是一半向上，走到中途却转道向下呢？”
吕勇不禁愣在了那里，随即挠了挠头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或许你说得对，我们的确没有真正走过这条路。”
这时张大拿也凑了过来，听完我们的对话便说道：“哎呀，你们蹲在这里研究到明天也不顶用，想知道它通到哪，亲自走一遍不就知道了？”
这一句话立刻点醒了我，于是我们当即决定，沿着岔路走上一次，把它探个究竟！
我们离开石室，沿着室外的小路回到那个岔道口，还跟我们之前所见到的一样，有一条向上的岔路。
还是吕勇在前，我们鱼贯而入，走了大概五百米的距离，向上的坡度已经完全消失，变成了平地行走，接着一道拐弯，吕勇停了下来。
“咋了，到头儿了？”张大拿被堵在弯道后面，看不见前面的情形，因此发问。
我和吕勇走在前面，却被眼前出现的情况惊呆了。
这条路走到此处，变成了一处平台，而这座平台的另一面，居然又出现了七条岔路！
七条岔路最左边一条向上，剩下六条全部斜坡向下，黑黢黢地不知道通往什么地方！
吕勇也不废话，先从最左边的那条岔路走了过去，没走多远就掉头回来，摇了摇头说：“这条是通往第三层的，出去不远就是老黄淹死的地方。”
原来如此，老黄逃脱我们之后，就是走的这条路，结果淹死在了水坑里。
一想到水坑，我却又发现了一个反常的地方。
“你们有没有觉得不对劲，老黄淹死的那个水坑，也不过一人多高，他完全可以撑着两边墙壁爬上去啊。”
我将心里的疑问说了出来。
张大拿捏着下巴，沉吟着说：“嗯……兴许是他一紧张，没想到往上爬，只想到打穿墙壁这个笨方法？”
周长安摇头道：“不对，我猜他应该是知道有一面墙可以打穿，所以他到水坑下面的目的，或许就是为了砸破墙壁，只不过他砸错了方向。”
张大拿听了大摇其头，不以为然地说：“他好端端的跑到水底下砸墙干嘛，再说就算是为了砸墙，他还不知道爬上来换口气啊。你说呢老铁？”
我看了看那六条向下的岔路，又看了看通往第三层的那条，心里各种猜测一齐涌了上来。
“我跟这人没打过交道，不过从之前的一番对峙来看，这个人脑子很清楚，做事一定有原因的！”我想了想，断然说道，“我们上去，找到老黄的尸体，他身上或许就有我们想要的答案！”
其余几人都点了点头，我们沿着岔路回到第三层，出口是一条狭窄的裂缝，隐藏在突出的石笋后面，所以我们当时并没有发现这个门户。
走出裂缝不远，大约一百米的距离，我就回到了断流的位置。
“老黄的尸体在下面？”我问吕勇。
吕勇道：“没错，应该就在石壁缺口外的甬道里。”
我连忙从水坑里跳了下去，涉着漫过腰部的水流，艰难地走进甬道之中。
可是，老黄的尸体已经不见了！
“会不会是被水冲走了？”张大拿也跳了下来，沿着甬道走了几步，边走边嘟囔着。
我和他一起向甬道深处走去，一直走到两百多米开外，遇到一扇紧闭的石门，这道石门将水挡着，老黄的尸体依旧不见踪影。
我看那石门侧面有个磨盘样的机关，就试着左右搬动两下，谁知那机关并不沉重，向左边一推，石门就嘎嘎两声，被那机关打开了。
甬道中的水找到了宣泄口，顿时哗哗地从石门中倾泻而出，一股股急流冲刷着我们的小腿肚，水平线也在迅速降低下去。
我和张大拿走进石门之内，张大拿忽然惊叫起来，说道：“这就是我最早进来的那个地方，你看这砖砌的夹缝！”
这地方果然是一个砖头砌成的夹缝，可是并不像张大拿之前说的，地上躺着若干死尸，这道夹缝里干干净净，除了冲进来的水，什么也没有！
过不多久，强大的水流冲垮了砖砌的墙壁，露出墙壁后面的一大片空间来。
这里就是张大拿所说的大仓库，仓库墙上密密麻麻，都是大小相近的石洞。
一切似乎都回到了原点，我和张大拿退回到第三层的时候，吕勇已经等得十分焦急了。
我们一上来，他就急着问：“怎么样，找到没有？”
我摇摇头：“我们已经走到头了，尸体不见了。”
“会是谁带走了尸体呢？”周长安奇怪地问。
“不知道。”我说，“我们顺着甬道一直走到大仓库，就连张哥之前所说的，死在夹缝中的那些盗墓贼也不见了踪影。这里就好像有人会定期清理一样，古怪得紧……”
这时有脚步声从钟乳森林中传来，我们连忙转头望去，恰好见到卢东阳带着两名弟子，穿过钟乳森林，向我们这边走来。
“段小友，你们还没走？”卢东阳脚步轻快，脸色比之前好了许多，跟在他身后的两名三清符派的弟子，却没有他那样潇洒，都是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其中一个脸上还挂了彩。
我们几个迎了上去，我说：“卢掌门，我们是从第五层上来的，现在似乎出了点问题。”
卢东阳忙问端的。
我们将前因后果细细说过一遍之后，他皱起眉头，捻着长须道：“有谁会费这么大的力气，运走几具尸体？”
他忽然眉毛一抖，脸色又凝重起来，缓缓说道：“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