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在街道上缓慢行驶着,看得出来,飞飞有些心不在焉,娟秀的眉头轻轻拧在一起,估计还在想她爸请我们吃饭的事情。
说起来,这个李道恒也算是枭雄本色了,一切行为只求利益,不论其他。
当年找马五爷合作的是他,接着撇开合伙人自己单干的也是他,现在马五爷一句联姻,李道恒转过脸就答应了。
“还在想晚饭的事?”
我见飞飞有点儿发呆的迹象,忍不住问了一句。
“啊?”飞飞一惊,随即把稳了方向盘,下意识地踩了脚油门,把后面按喇叭催促的车子甩开一段距离,“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顿饭恐怕不太好吃。”
我倒是没想那么多,不过看她神经过敏的样子,只好安慰道:“你爸请客,总不会是鸿门宴啊,要说是你那个后妈请,倒是有这种可能……”
她被我逗乐了,笑着捶了我一下,摇头道:“你以为是什么豪门宫斗的电视剧啊,我小妈除了过分溺爱李隆基,待我其实也很好的,人又漂亮,有机会带你见见。”
我点点头:“行。”
说话间车已经离开了城市主干道,从一条宽阔但是老旧的牌楼街进入老城区。
说起来丰北县的规划挺有意思,老城区和新区泾渭分明,牌楼街头的那座标志性的牌楼,就是划分新老城区的界线。
在这个具有文物性质的界碑式建筑的两边,老城区和新区的道路、房屋、绿化、基础设施、卫生形象等等各方面都是截然不同的。
牌楼的一东一西,简直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当然了,丰北县的经济水平,还没有能力使它的新区与一线城市相媲美,丰北新区相对于现代化气息浓厚的沿海城市,依旧仿佛是九十年代的土老帽风情,之所以造成新老城区如此的诧异,只有一个原因:老城区太太太落后了!
很多房屋的墙壁都裸露着红砖坯子,而且大多数都是低矮、老旧的,至于南家巷所在的那片,已经是老城区最为繁华的地带了。
大白天的时候,南家巷基本没有停车的位置,于是飞飞将车停止在了几百米外的一个二手市场内。
刚回到南家巷,见到人头攒动,无数男女老少将这条不太宽敞的巷子挤得满满当当,整个巷子中都是乱哄哄的,吵闹声不绝于耳。
我和飞飞对望一眼,都觉得奇怪,南家巷这边因为有个挺大的菜市场,也有部分比较实惠的批发部,所以一向人流不少,可是像今天这样人挤人的还是头一次见到。
我拉着飞飞从人群里挤进去,发现吵闹声的来源居然就在水产店附近,也就是我们所住的那栋楼下面。
这可更加奇怪了,正常来说我们那但凡发生点事情,海东青那两口子肯定会第一时间出来解决的,今天怎么回事?
当我们好不容易挤到楼下的时候,飞飞气得直跺脚,只见楼下的街道上停着一辆灰色的丰田霸道,几乎霸占了南家巷三分之二的路面,导致前后几辆拉货的小三轮都没法动弹。
车门边上站着一个吊儿郎当的男青年,正叼着一根烟,冷漠地扫视着那群将他围住批判的老城区居民们。
那群居民当中,就有海东青。
见到这个活宝,我也感到老脸火辣辣的,他妈的,我这小舅子也太能找事儿,这下给我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我和飞飞刚要偷偷溜上楼,假装不认识这个二货,谁知这小子眼睛还挺尖,老远在人群中就笑容可掬地对我们招手:“姐,姐夫,你们可回来了。”
我和飞飞恨不得同时找个地缝钻进去,可是已经晚了,几十道各色各样的目光已经齐刷刷地射到了我们身上。
如果目光能杀人的话,我和飞飞现在身上最少都有二三十个窟窿了。
不过叫也叫了,飞飞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不满地道:“你疯了?这是你停车的地方吗?”
李隆基毫不在意地摆摆手,厚颜无耻地笑道:“管他们呢,我这里有个很重要的情报,特地巴巴地给你和我姐夫送来,怎么样,你给我什么奖励啊?”
飞飞快被他给气死了,照着李隆基的小腿就踢了一脚,斥道:“奖励个屁!抓紧叫你那个司机把车开走!”
李隆基一缩脚连退了两步,可还是被踢中一下,好在飞飞也没真的用力,所以并不怎么疼痛。
他拍拍裤子上的灰尘,摇头晃脑地说:“哎呀,好心当成驴肝肺,狗咬吕洞宾啊。这样吧,我跟我姐夫说,你们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
说着李隆基走到我面前,笑道:“姐夫,我知道你最讲道理了,我姐这个样子,你说对不对?”
我实在拿这个小舅子没办法,况且这里既不是停车的位置,更不是说话的地方,只好无可奈何地说:“你姐说的没错,你先把车停外面去,回来咱们上楼谈行吗?你是无所谓,我和你姐以后还要在这一片儿混呢。”
没想到李隆基还真听我的话,歪着脑袋想了想,说:“好,姐夫说话在理,包皮,你把车开走。”
那个打耳钉的二流子司机答应一声,用力按了两声喇叭,我跟着走进人群里一边赔礼道歉,一边说好话,请他们退让一下,放这辆车出去,大家方便。
堵在路上的居民,这才陆陆续续往道路两旁的店铺里退,好不容易空处一条路来,那个外号叫“包皮”的司机这才懒洋洋地发动车子,慢吞吞地开了出去。
道路恢复通常,人群这才各行其道,渐渐疏散开来。
我赶忙把李隆基拉到一边,不客气地问道:“你到底想干啥?”
李隆基还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一张嘴,却说了一句让我们都很震惊的话:“今晚我爸搞的是鸿门宴,你们不能去!”
飞飞眉头深皱,跟我交换了一个眼神,才问她弟弟道:“你怎么知道的?”
李隆基左右看了看,见没人留意我们这边,才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妈告诉我的,咱那位老头越来越不像话了,居然想搞点强硬的手段,先把你俩骗去,然后通通给关了,直到你跟马元亮结完婚为止。姐,咱俩虽然不是一个妈生的,可我跟姐夫投缘啊,所以说什么也要跑出来通风报信。”
飞飞听了大怒,狠狠一脚踢飞了地上一只康帅傅冰红茶的空瓶,忽然一咬牙说:“行了,你回去吧,别给爸发现了,这件事我自有办法。”
李隆基却没动弹,表情变得十分严肃,大义凛然地说道:“我建议你跟我姐夫私奔,最好出国,老头子的财产和公司就放心交给我吧,缺钱就找我要,妥妥的。”
飞飞白了他一眼,实在懒得理这家伙了,挥挥手让他抓紧滚蛋。
李隆基也不含糊,叮嘱了一句“要私奔就抓紧啊”,接着便头也不回地追他的车去了。
等到李隆基走后,我看着飞飞,忍不住问道:“怎么办?你有主意没有?”
飞飞忽然噗嗤一笑,神情古怪地说:“我能有什么主意,不过我觉得李隆基那个办法挺好!”
于是我们立刻上楼,把白东来交给老贾和张大拿照顾之后,就匆匆忙忙收拾细软,直奔火车站买票上车。
新公司许多事情没有做完,所以原本计划还有两天逗留,今天因为特殊情况,只好提前结束了。
而我们之前说好的,那个跟我回家看看的计划,也就提前开始了。
从丰北到江宁有水陆空三种方式可以走,但是每一种方式都只有一条路。
走陆路就是搭成都到上海的火车,只有两班,而且没有动车组。
水路就是从丰北搭车前往汉口,坐船沿江而下,比较耗时间。
空路自然就是航班了,坐车去市里转飞机,晚上九点多启程,半夜十一点降落。
坐飞机首先就被我们pass了,到家太晚,而且转车很不方便。
水路时间太长,沿途倒是可以欣赏两岸风光,不过我跟死党李大卫约好了,这礼拜就回去聚餐的。
所以最终还是选择火车。
时间赶得很巧,今天的第二班火车半小时之后到站发车,我带着简单的行礼,飞飞则只有一只小挎包,两人就这么匆匆忙忙赶到了火车站。
丰北县的火车站又旧又破,不过因为地理位置的关系,丰北算是本省的中心偏北的枢纽,因此火车站人流量还挺大的。
进了购票大厅,我正要排队买票,冷不丁肩膀被人一撞,鼻中刚刚闻到一阵香风飘然袭来,接着就见一位火红风衣的摩登女郎,戴着一副遮住半张脸的大墨镜,跟我撞了一下之后,连句抱歉也没说,就着急忙慌地跑了。
我盯着她苗条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直到飞飞走过来,狠狠掐了我一下,坏笑着对我说:“怎么了,看花眼了?”
我倒抽了一口凉气,使劲揉了揉手臂上被掐的地方,连忙解释道:“瞎说什么呢,我只是觉得那个女的背影很熟悉,不知道在哪见过。”
飞飞戏谑地看着我,摇头道:“少来了,你们男人都一样,见到美女就挪不开眼了。”
我挠挠头,知道她并没有真的生气,就笑了笑,自顾自去买车票了。
就在这时,我的眼角一扫,忽然又是一愣,刚才人群中有个人影一闪,是个男的,奇怪的是,那人的身形似乎也曾在哪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