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面试时的那一栋崴嵬高耸的商业大楼,文秘抱着一沓文件前方引路,婀娜身姿水蛇般划过泛着油光的地板。偌大的办公区肖静而又显得忙碌,敲打键盘的咔咔声充宿在每个角落。 “吴经理,请……” 一扇独立办公室的门前,文书手掌划过胸前,微微欠身,示意老吴进去。我站在身后伸目张望,却被文书碰了一下胳膊:“吕经理,请往这边走!”
我后知后觉的跟着她,心里不免有点紧张和迷茫。 文秘把我带到另一间办公室前,敲了敲门,才转身对我说:“吕经理,请进。”
召见我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男子,看起来威严赫赫,浑身透着一种富态和绅士感。我看到他的办公桌前摆着工作牌,上面写着:科长韩大庆。 “吕夏,知道为什么把你召来总部吗?”
韩大庆看看我,捧着手抵在下巴上问。 我闻言一怔,心想不是吴老狗硬要拽我来的吗?为此我连终身大事都给耽误了。 但后来一想,这种年会又不是大人们赶饭局,可以随便带个孩子去蹭饭。 也就是说,我来总部是上层的安排,吴老狗只是见缝插针的说了句顺水推舟的话。 见我茫然甚至拘谨,韩大庆朝我挥了挥手,示意我坐下来。 “你们以前的郑经理被举报涉污,总部这边很重视,也证实以往的管理体系存在很大漏洞。所以总部决定,以肥市为试点,进行人事变革。也就是说,以后不会再有市级总经理这个衔职。”
我似懂非懂的点着头,半天也屡不清他的这番话: “没有总经理?那……” “职权分化,由总部直辖管理”见我迷惑,韩大庆解释道。 我这才点了点头,好像理清了一点头绪。 “也就是说,以后只有部门分管,没有区管。”
“是这样的。”
韩大庆恳首微笑,投射过来欣赏的目光:“但区域还是要有领头羊的,否则难以凝聚。我们的方案是人事部分化,分层管理。”
我心中释然,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初把我调在人事部。整个公司体系中,也就人事部最有实权,管人、管钱,管住了这两样,还不就攥住整个公司的颈脖?但都要管的话,一个部门肯定吃不消,所以要分化。 也就是说,以后没有总经理,只有各个部门的部门经理。但这些部门当中,人事部一家独大。而人事部又分为两层,有主次之分。 “也就是说,你这个人事经理可能要削级,和你们的吴经理平分秋色。”
“可是……”我不禁泛起了疑惑:“可是两个部门经理,以后听谁的?”
韩大庆诡异一笑:“这就是召你们来总部的原因。总部直辖监管,但人事调用以后全部由地方投票决定。”
听他这么一说,我刚刚还燃烧的一点希望之火又熄灭了。 让我跟老吴去争投票?估计我往演讲台上一站,一大半的同事都还不认识我。 又交代了几句,会面就结束了。我向韩大庆鞠了个躬,走出办公室。这时候吴老狗还没出来,也不知道他那边是怎么谈的! 文秘把我带去休息室等老吴,给我冲了杯咖啡。我品着咖啡百无聊赖地翻着小圆桌上的杂志,正索然无味,忽然从我肩膀上面凑来一张脸: “吕夏,你会喝咖啡吗!”
我整个人一惊,手里的咖啡撒了出来。 “怎么又是你?”
我一边擦拭西服上的咖啡渍,一边芥蒂的看着她问。 “什么叫又是我?”
女孩斜眼冷瞪,端起圆桌上的咖啡,用小勺子搅了搅 “怎么感觉你喝咖啡跟和感冒冲剂似的?要先搅一搅,热气腾起的时候,舀最中央的漩涡……” 她像个老人精似的教导着,舀起一勺吸进嘴里,还眯起眼自作享受的抿抿嘴。我看着不禁想笑,都是往肚子里灌,怎么喝不是喝?我可没那种闲情雅致去穷讲究。 “你笑什么?”
她铁勺压着嘴唇,睼眸疑视,又低头看了看身上,问:“有什么好笑的?”
“你这杯咖啡是我喝过的。”
女孩垂目看一眼手里的咖啡,释怀地晃了晃说:“没事,我不嫌你脏” 沉吟许久,我忽然饶有兴致地对她说:“嘿!我一直有个疑问,想问你,但又不敢问。”
女孩翻了个白眼瞅瞅我,搅着手里的咖啡说:“我不叫‘嘿’,都说了,叫我公主。”
“公主,我能不能问一下,您是……” 女孩抬起头,没有直面回答,舀一勺咖啡伸向我:“吕夏,你尝一口” 我忙摆手避开,心想你不嫌我脏,我还嫌你脏呢。 女孩朝我皱了皱鼻子,重重地把咖啡放在圆桌上,玻璃圆桌惊的颤了颤。“不跟你玩了!”
她最后朝我冷瞪一眼,悻悻地转身离去。 我心想,这真不愧是公主,一身公主病! …… 离开广州后的几天,我过的浑浑噩噩,颓废到了极点。 老吴那边却大张旗鼓的拉拢关系,闹的风风火火,大到各个主任、主管,小到文员甚至保安,只要是有投票权的员工,都混了个脸熟。 其实谁都明白,我和吴老狗比起来,就像小坟包仰望金字塔,那完全不在一个等级上。而所谓的人事改革,也不过是换了个体系而已,掌握权还是在党派手里攥着。 而感情方面,胡珊珊好几天都没理我了,可能我无意间的那句话伤害到了她。 ‘网友;而已’ 我有时会想,如果有一天她向别人介绍我时,说出同样的话,我会怎么样?我会不会难过? 在我的眼中,胡珊珊一直都是很好的朋友。我们网恋奔现,一起走过那么多的路,有过那么多美好的时光,有着相思和爱意,还算是网友吗? 我开始自责,但面对胡珊珊的冷漠,我却没有一点办法。 感情和事业上的双层打击,让我倍感煎熬。开始没来由的喜欢喝酒,而且特别喜欢喝红酒。 我不知道宴会上加我微信的女孩子是什么身份,她是个古灵精怪的孩子,整天说一些稀奇古怪的话。像个小大人一样,教你做这个做那个。 吕夏,你吃鸡吗?要我教你吗? 吕夏,你kiss过吗?要我教吗? 吕夏,你蹦极吗?这个我一定要教你。 吕夏,有你这么喝红酒的吗?我教你!…… 这一天我才知道,原来红酒有着五花八门的喝法。后来喝醉了,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怂恿的,竟然又订了去成都的机票。 当我第二天酒醒之后,我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惊异!但正要退票的时候,忽然又犹豫了。心里好像绽开了一朵粉色的小花,迎着晨阳芬芳四溢。 ——我忽然好想见她。 胡珊珊每个星期六都要去成都学习,我大概知道她上课的地方。于是我决定去一次成都,当面和她说清楚。 一千六百公里,这是我现在和胡珊珊的距离。 然而,后来我才发现,一千六百公里是那么的遥远, 远到了世界的另一头 远到了心脏的另一面。 星期五的下午,狂风暴雪,我走出小区的单元门,看到暴风裹携着雪团一粒粒打在地面上,溅起朵朵灰色的莲冠,如尖锐的地刺。大风中有伞的被吹的东倒西歪,没伞的被吹的不分南北。 但这些都不能阻止我的步伐。 门卫庭前,迎面撞上牵着妞子的赵倩。她站在门厅外惊异地问: “火急火燎的,要去哪?”
“成都”我随后回答。 “去成都做什么?见那个老师?”
“嗯!”
我应付一声,对着门前的镜子整了整头发。 “能不去吗?”
赵倩忽然歪着脸问。 “机票都买好了。”
“会有结果吗?”
赵倩问。 “不知道。”
“那你还去?”
“心想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