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的一月,安康的家里呈现了比往年热闹得多的景象。
安康把父亲从酒店接到了家里住。无所事事的父亲和他那无所事事的孙子祖孙俩在一起倒是相得益彰。 南话雨本打算给儿子在寒假期间报一个国际象棋班。 安康的父亲却说:“报什么象棋班?我来教他就是了。”安康笑着解释:“爸,小雨要给您孙子报的不是象棋班,是国际象棋班。不是车马炮那个,是什么国王呀、王后呀那个。”
“我知道是国王、王后的国际象棋。”
“连国际象棋您都会下啊?可以啊。”
安康也会下国际象棋,但是水平却不怎么样。
“你也不想想我从哪里回来的。”“对了。”
安康一拍脑袋,“您是从国际象棋大师云集的那个国家回来的。”
“对罗!”
安康的父亲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对他孙子说,“孙子,把你老爸的宝贝拿出来。咱爷儿俩对弈一番。”
自那之后,祖孙俩终于不再整天沉迷于手机、电脑、电视这些电子设备,而是花了大量时间研究国际象棋。 这让南话雨十分放心。她的初衷就不是让儿子去学什么课外技能,无非就是让儿子别整天看什么抖音、打什么游戏而已。 一月中旬过后,安康终于忙完工作上的各项事务。他正打算开车带父亲和儿子到SH市区、周边的苏州、杭州去兜兜风,却不得不打消了这个主意。 因为突如其来的,是一场让全国人民不得不禁足在家的流行病。 安康的父亲和南话雨倒无所谓,安康和儿子却几乎闲疯了。 不过,这也正好给了安康跟父亲、妻儿好好相处的机会。 安康是个闲不住的人,正好趁这个时间把南话雨交待他几个月都没做的一些家庭事务补上了。 “儿子,你没啥事儿帮我把电脑修一下吧。”
正在按南话雨的设计给儿子打一个简易书架的安康接过父亲递来的笔记本电脑一看:“好家伙,这个电脑看起来可有些年头了,还是奔腾处理器呢。您在俄罗斯就一直用这个?”
“是啊。怎么啦?”
安康笑笑:“没什么。怎么不换个新的?也没多少钱。”
“还能用。换什么新的?再说了,在俄罗斯换个新电脑可一点儿也不便宜。”
安康说:“是吧?我听说俄罗斯本国没什么轻工业,几乎靠进口,东西都贵得吓人。”
“倒也没那么吓人。就是觉得花那个钱不值。就像在国内买进口车一样。国外一辆30万的车,拿到国内得花100多万。”
“那倒是。”
这台电脑其实并没有坏。安康用安全模式登录Windows之后,发现系统盘的空间满了。他把一些系统垃圾清空了,腾出了一些给Windows启动的磁盘空间。然后用正常模式登录,删了一些不用的软件,又给电脑做一下清理,电脑就可以正常使用了。 安康的父亲一看电脑修好了,十分高兴地对孙子说:“来来,爷爷给你看看俄罗斯的照片。你在上海过冬,估计连个雪人都没堆过。俄罗斯的雪那才叫雪。下一晚上雪,第二天早上出门得拿铲子挖地道才能出门。就连撒尿都不敢在户外,要不然人就被冻成冰的尿冻住,走不动了。”
安康的儿子听了拍手道:“哈哈。您拍撒尿的照片了吗?快给我看看您是怎么被冻住的。”
安康的父亲无奈地冲安康和南话雨笑笑,从电脑里打开了照片集,选出他认为比较精彩的一些给孙子看。 祖孙俩正看着,安康突然喊了一声:“等一下!”
“怎么?”
安康的父亲抬头问。
“刚才翻过去的那张照片再给我看看。”安康的父亲并没有马上往前翻照片,而是把手从鼠标上拿开问安康:“你看到什么了?”
“我看到一个人,看起来很面熟。”
安康的父亲却摇摇头哼起了一段京剧,同时翻回了刚才跳过的那张照片。 那是一张在莫斯科的红场拍的照片。照片上是父亲和另外两个人的合影。其中一个人安康不认识,另一个人安康却熟得很。 安康还没说话,南话雨却指着照片大声喊了起来:“啊!那是周明峰!”
安康本来就觉得这个人看着面熟,听到妻子这么一喊,凑近电脑仔细看了又看,又接过父亲的鼠标翻看了前面几张其它的合影,转头问父亲:“这个人是不是叫周明峰?”
“不是他又是谁?”
安康的父亲笑着回答。
“您认识周明峰?”安康十分惊讶。
“当然。我认识他可比你认识他的时间早多了。”安康和南话雨呆住了。 安康的父亲却继续哼起刚才被打断的京剧来。唱了几段之后,安康的父亲问:“你一定想知道周明峰到底是什么人吧?”
周明峰是什么人,安康太熟悉了。 这十来年来,安康和周明峰之间从亲密战友到反目为仇。他怎么会不知道周明峰是何许人也? 可是,这个周明峰又怎么会和父亲在一起呢?而且,父亲明显是话里有话。 安康点点头。 “周明峰是我的一位发小,也是我那个倒闭了的服装厂的合伙人。当然,那个厂的合伙人的名单你也看过,里面并没有周明峰的名字。那是因为公司注册的时候他人在国外。他用的是他老婆的名义。我去国外之前,请他替我好好照顾你。”
“照顾?”
安康和南话雨异口同声地反问。
安康的父亲笑笑:“对,照顾。”“可是,这个周明峰这些年把阿康整得很惨啊。”
南话雨的话里有些忿忿不平。
“很惨?那倒不见得吧。”安康的父亲站起来说,“从我的眼里看到的是,不是我的儿子被周明峰整得有多惨,而是我的儿子在周明峰一次又一次的考验之下,快速成长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
安康问:“这么说,周明峰做的那些事情。您都知道?”
“岂止是知道?有一些还是我授意的。”
安康和南话雨对望一眼,顿时无语。 安康的父亲问:“你知道我为什么做一家成衣店做得风生水起,开一家服装店却开不下去吗?”
安康摇摇头。 安康的父亲又问:“你知道为什么我在国内事业做得坎坎坷坷,在营商环境比国内差很多的俄罗斯却赚到了大钱吗?”
安康摇摇头。 “因为我经受住了一次又一次的考验,也因此变得越来越强大了。用你们国内的一个说法,我是离开了舒适区,走到了一个新的领域,并顽强地在新的领域生存了下来。这些年我让周明峰做的,就是逼着你离开舒适区,让你变得越来越强大。”
“原来是这样。”
安康不由得感慨。
“当然是这样。周明峰明明有更多更好的赚钱机会,这些年他干嘛非要和你死磕?你和他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怎么?你就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安康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当然想过。我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他总是和我过不去。我一直以为他就是个睚眦必报的老变态。”
“哈哈哈。你呀!”
安康的父亲大笑,“所谓知己知彼。你不了解周明峰,周明峰却对你熟悉得很。他对你的每一次打击,都是精准打击。你感受不到?”
“感受到了。每一次都生不如死。”
安康笑道,“不过,我就有些不明白了。既然您通过周明峰一直都知道我的情况,为什么这些年来您一直都没有跟我联系呢?”
“唉!”
安康的父亲叹了一口气说,“我是在自我惩罚。”
“爸,你又何苦如此?”
“苦吗?”
安康的父亲看了南话雨一眼,对安康说:“我觉得不苦。至少,我们父子俩还活着。”
安康父子俩的确是还活着,而且活得还不错。 然而就在十几公里外的一处公墓里,却有一个人将她的青春永远定格在了十九岁的花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