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过后，便是谷雨。
再一转眼，夏天就来了。
楠麓山不少药农家地里的药材都应季起收，想着后半年要租出去，许多人便没再往地里新播种，直接把地空出来通知纪小棠可以用了。
村民大部分还是淳朴实在的，无心在租期上钻空子，这对纪小棠来说是好事，也是个令人焦躁的消息。
一旦开始用地，订金之后的全额租金，也就该到位了。
这些天纪小棠培育出了各种珍贵灵药交给钟汉升的医馆拿去卖，但毕竟不能再动不动就弄出极品百年参这种惹人瞩目的货色来，再者末法时代，这小小一隅之地的灵气，也实在经不起那般折腾挥霍。
一来二去，凑到现在租金上也还有将近一百万的空缺。
纪小棠急得整宿整宿睡不着觉，焦虑感充满了心胸——连弄个五百万租金都捉襟见肘，今后，还拿什么去挺直腰板对着唐城苏家那样的庞然大物说话？
陆学成的心态就要乐观许多，五百万不是笔小数目，转眼间他们两个白丁加把劲居然能凑到只差一百万，觉得简直了不起。
受此影响，纪小棠的心理才算恢复平衡，不过问题始终摆在眼前，亟待解决。
宋翘楚偶然从这个男人脸上看到了淡淡的忧愁，觉得稀奇，稍加打听便知晓了他在为付租金的麻烦发愁，打算给他五百万，作为治好宋家老爷子的诊金。
纪小棠迈不过心里那道槛，给谢绝了：“老爷子的健康当然值五百万这个价，但此一时彼一时，如果当时你给我五百万，我可能推脱一下就接受了，
现在不一样，咱们是自己人，你爷爷就是我爷爷，你听说哪个当医生的孙子治自家爷爷还要收诊金的？那他可真是个孙子！”
宋翘楚嫣然道：“那就当作我的嫁妆，本姑娘总也值得上五百万吧？”
纪小棠一副钢铁直男口吻，回道：“你别诓我，嫁妆不嫁妆的，那得我彩礼送到你家以后你娘家给，这会儿你拿给我我就是吃软饭。”
“其实我觉得这没什么，你真不要？”宋翘楚问道。
“真不要。”纪小棠斩钉截铁。
宋翘楚颇为无奈的说道：“又是尊严作祟，看来还是没把你逼急，那我就留着吧，也照顾照顾你这个小农民的自尊心，我相信你，最后你自己也能想到办法的。
当然你如果没解决，到时我可直接把租金塞给你那些邻居了啊，我可不允许我男朋友的事业还没起步就夭折了！”
……
……
纪小棠内心默默感谢佳人厚爱，有时候他知道自己把尊严二字看得太重，可身为男人，还是一个穷男人，身上唯一值钱的也就这二两尊严了，
倘若连这点尊严也不在乎，那就不知道指着什么过活了。
有着小灵感阵作为底气，药田里的灵药很快能回本，哪怕九出十三归，他也有信心能在短时间内把钱还给宋翘楚。
但却绝不能张那个口。
顾全了尊严，问题则愈发让人上火。
最初纪小棠压根没把钱的事情放在心上，所以没仔细算过账，寻思着自己手里多的是极品药材，
只要大量往钟汉升那里卖，这位宋城医首自然不缺卖出去的路子。
然而国医级别的老郎中，卖药能力终归也有限，居然留出了这么大的空子。
一分钱尚且难倒英雄汉，何况一百万？吃了一把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的亏，纪小棠思来想去，唯一剩下的办法就是去摆地摊。
不是随便买点小玩意儿的便宜地摊，要凑足百万巨款，注定只能走质而非走量。作为龙蛇两仪大乘丹道的传人，纪小棠自然应该卖灵丹妙药。
问题是他如今修炼根基尚浅，还没有炼丹的本事，脑海中空有数张效用神奇的丹方也是枉然。
纪小棠挑挑选选，只能先集齐了几样低级药丸的药材，耗费数天时间制作。这些低级药丸连丹药都算不上，无须丹法炼制，
把药材磨成粉末再以不同的方式处理过后，揉捏成一粒粒的小圆球便是大功告成。
虽说在丹药里面品级垫底，可这些药丸子比起俗世间的各类药物，效果却也可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就看能否遇上识货的人了。
“药丸在手，上哪里去卖呢？”
纪小棠琢磨起来，洪县地方太小，摆摊的时候容易碰到熟人，这都不打紧，就怕遇到当日在邓氏私房菜得罪过的那些县城名流，
自己丢脸倒无所谓，但宋翘楚已经主动将俩人的亲密关系公之于众，容易让云厦集团脸上不好看。
就近的，也就只能去宋城了。
纪小棠心里很快有了主意，决定去宋城河堤边曾经卖狗的那处黑市，反正那地方什么卖玩意儿的都有，丹药也好狗皮膏药也罢，大抵都见怪不怪了。
一切就绪，便用麻布口袋装着一袋子药去了宋城，兜兜转转走到那条小巷，里面空空如也。
他在附近找了个茶馆，一坐坐到黄昏，眺望过去，巷子口才开始有影影绰绰的人迹。
果然，黑市只在晚上开市。
预料之中，纪小棠把茶壶里最后一点茶水喝完，拎着布兜子过去，跟守在巷子口的两个人打听一番，得知在里面卖东西并没有如此严苛的规矩，
只要交上二百块钱租金，并且里边还有空位就可以进去摆摊。
在巷尾找了个最不显眼的位置，布兜展开便是一个地摊摊位，纪小棠往墙根一蹲，等起了买主。
似乎到这里卖东西的人生意态度都很冷淡，换个说法就是十分的佛系，有买主进来从没人吆喝留客，愿买就买不买拉倒。
纪小棠缺钱，想着自己不能跟这些人一样，但又不好太过热情免得触犯了此间那条潜在的规矩，于是决定一旦有人来问，
就小声且仔细地介绍一番，其余的就交给缘分。
烦人的是他守到凌晨两点收市，都没能迎来一个客户，哪怕上前随口问问的也没有。
“这也太惨淡了！”
纪小棠还是经验浅了，常在黑市摆摊的摊贩都带着小板凳，只有他搁那儿生生蹲了半夜，腿都蹲麻了，只好找了一名看上去脾气稍微和气些的小贩打听打听。
人家告诉他，在这儿寻营生的压根儿别想生意多火，想生意火的根本也别来露川巷。这里的人，大抵做的都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买卖。
纪小棠一听，心顿时就凉了半截，可眼下也没别的法子可行，第二天照旧来碰运气。
照旧无人问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