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三玄静静站在原地等了七八分钟，桌子后的人依然不见要开口的征兆，便有些沉不住气了，问道：“关于他破解风切咒的手法，我们需不需要对外保密？”
布衣道人这才抬起一双再普通不过的眼眸，看着年龄最大排行最低的小徒弟，问道：“你很喜欢他？”
林三玄觉得这个问题问得就有问题，很不自在地回道：“弟子对红尘俗欲一直控制得不错，不曾思春，何况男人跟男人怎么能说喜欢呢？”
他是凡人世界里说的那种直男，倍儿直，比紫阳书院的丹漆大柱子还直！
布衣道人说道：“你是我养大的，对那位纪道友跟阁皂山的关系，以往哪件事也没见你这么积极过。”
知子莫若父，厅中二人名义上是师徒，情分上确切就是父子，打小拜入阁皂山掌教门下的林三玄由这位百岁老道一手教养，他张张嘴对方便能了然他欲言又止吞入腹中的话是什么。但他还是有些不得劲，嘟囔道：“那也只能说是欣赏，男人咋会喜欢男人？”
“你且说说你欣赏他何处？”
“此人修为不俗，肉身二十一岁半，根骨才十八岁，已经是融合境的修士。弟子认为，不管他是天赋绝佳也好，得了绝妙造化也罢，都配得上成为阁皂山的友人，倘若可以，您甚至应该将他收作关门弟子。此外，纪道友品行上好，心中有情义灵台有方寸，乍观之下，或许胸中还颇有沟壑。”林三玄信誓旦旦道，“生在尘世，他自然不像山中人这般无欲无碍，不过一颗道心也称得上出淤泥而不染了。”
这是一番很理性也很高的评价，布衣道人点了点头，再度拣起药草回归默然。
林三玄又安安静静候了好几分钟，这回真急了：“您倒是给个信儿啊！”
布衣道人依旧是那副平淡到昏沉的腔调，说道：“你已经是他的朋友，至于阁皂山拿不拿他当朋友，话语权在为师这里，选择却在你手上。”
林三玄一怔，他明白师父接下来要说一些早就要说的话，于是心内顿时纠结泛滥。
布衣道人说道：“你在紫门弟子天赋只属中游，跟你几个师兄比，资质则是最低，但你无须妄自菲薄。我很早就说过，你胜过你师兄们的地方，在于修行山中却天然通晓人情世故，这一点他们再修个上百年也及不上你。阁皂山与外界相交的杂物堂主事位置，空悬两年有余了，我一直坚持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轮到林三玄久思无声。
“杂物堂主事掌管着山门对外发言的大权，论地位论每年分受的门派资源，高过内门长老，靠这份资源你五十岁前必可破炼气化神那一关增寿至一百五十岁。是否要给予那位小道友上等关照，全凭你考虑过后一句话而定。”布衣道人说道。
林三玄陷入两难，事实上这个两难境地从两年前杂物堂主事之位空缺，便一直困扰着他。主事一手揽杂物堂大小事务，更对外象征着整座阁皂山，地位尊崇享受颇丰。他明白师父有句伤人的话刻意没说，以他的资质，想要踏踏实实修入炼气化神，只怕穷极一生也难，但杂物堂主事所获得的资源，能靠堆丹药补物也把他稳稳堆上那个境界。
用不带感情的眼光来看，这个选择无疑好极了，门内许多弟子也抢破了头皮想要杂物堂主事的位置，是掌教师父一直给他留着。
问题是，一心向道之人，岂能甘心被俗事所扰，放弃法承天然自行自道的路？
又有谁甘愿承认，自己的的确确平庸到连大器晚成的资格都没有？
……
……
今天的洪县相当热闹，本地地产大老板刘仁新的女儿结婚。
确切地说应该是娶女婿，招了个据说在国内最大的地产集团总部担任过重要职位的小年轻入赘，指望着日后兴许能对已经进入瓶颈期的事业产生些推动性，也免得让只有一个女儿后继无人的这份偌大家业肥水流了外人。
迎亲队伍搞得十分高调且豪橫。
光是车队里超过百万以上的豪车就达到了十五辆，为首一条加长版的顶级宾利打头，半空中还有直升机跟着拍摄和放礼花，从主干道将整座城横穿而过，又绕了半座城回酒店宴请八方。
这种排场出现在小小一座县城里，足可以被看客们津津乐道好几天，倍儿有面子，并且很符合刘仁新在外人眼中靠老婆发家的暴发户风格。
洪县有头有脸的人物大抵都到场祝贺，邻近几个县但凡跟这位刘老板有些交情的也受邀前来，但宾客中并没有纪小棠的身影。
陆学成趁着婚礼尚未开始，摸到厕所里给老同学打了个电话。
“兄弟，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还是遇上啥挫折了？”
“怎么这么问？”
纪小棠早知道会有这样一通电话，不是刘仁新亲自打的，就是刘仁新暗示陆学成打的，所以专门开了信号等着。
“你看看你都宅成什么样子了？在你那屋子里待了得有小半个月吧，你以前可是闲不住的人，突然把自己关起来，我也想觉得不奇怪，可就是很奇怪啊！”
“啊，有些特殊的事情。”纪小棠闻言苦笑，这真不在他计划里面。
本来闭关七天冲入融合境，短时间内应该着重把精力放到跟出云药业的合作上，结果计划赶不上变化，去找张云生算账被林三玄一张蓝符整了个半死，事情到头来虽说是解决了，自己却是也落了满身伤，于是为了疗伤又把自己关了起来，到现在已经是第四天了。
满打满算，中间的间隔也只出门晃悠了半日不到，看上去确实挺宅。
“刘仁新这边你真不来了？他可是特意找我聊了好一会儿，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希望你在，还给你安排了主桌的位置，显然还是很把你你这个洪县新贵放在心上的。现在很多人都知道兴华众联要对付你，还敢公然示好的，他算是为数不多的其中一个了，又是个好面子的人，你要是不给他面子，万一心里有怨气就不好了。”陆学成语气认真。
纪小棠低头看了看手臂上焦糊的烫疤，平淡道：“上一个跟我要面子的人，后果不怎么欢喜，他只要消息够灵通，就不敢跟我置气。我把车子借给他迎亲，就说明很拿他当回事了，也让送请帖的人拍了点照片回去，做到这种程度他都不乐意只顾着自己，那我就只能笑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