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宏换下湿裤子,用洗完脸剩下的水揉了一把,晾到了窝掤外的绳子上。这时候高架桥上的景观灯也亮了,眼前的世界也变的真切起来。原本那些躲在犄角旮旯里的人们也都出来活动了。大桥底下也变的热闹嘈杂起来了。李宏透过有些刺眼的灯光,仰头看了一下有些阴霾的天空,这时候他的心里却是一片的昏暗。他又从裤兜里掏出那个二手手机看了一眼,还有两格电,这手机是必须要充电了,要不然根本坚持不到明天下午。“这二手手机价格是挺便宜,就是电池不耐用。”
李宏心里嘀咕着。便猫腰又钻进了窝棚。当他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个白色发黑的充电器。他抬头看了一眼一号桥墩,便大步走了过去。说实在的,这看公厕的高老头也算是个心里通透的主儿。他一个人便掌握了大桥底下这一众人们的最基本的两个生活要素——水和电。最一开始他便立下了规矩,按人头一个人一个月五元水费,充一回手机电五毛钱。这规定一出,很好的促进了大桥底下人们的融合,人们或三五成群,或男女搭配组成了十多个大小不一的临时家庭。人们这么做无非是想省下几个水钱罢了。再到后来高老头觉着一天到晚追着一群叫化子要钱实在是有点掉价,索性把住在一号桥墩的姚木匠发展成了下线。每当过了下班的点儿,他便把外接的水管电线安稳插好了。当然这些水管电线的终点只是到一号桥墩姚木匠的木窝棚里。而这个姚木匠也十分的享受被大家追着奉承的感觉。其实他也没有得到任何经济上的回报,最多也就是用水用电不用掏钱罢了!自从水电接到了姚木匠的家里,一些大桥下常年的住户的心也活络了起来,纷纷把水电引到了自家的窝棚里了。李宏最早也动了把水电接回去的心思,可他终究是舍不得那一个月二十块钱的水电费,也只能作罢了。“姚班副!手机充个电”李宏从背后拍了一把坐在木窝棚门口打盹的姚木匠。只见姚木匠身子一抖抬起头,半睁开三角眼便骂上人了。“我说土坷垃!扰人春梦就该死!”
“哟!您都多大岁数了!就算是您有那雄心壮志,可您的那只老鸟还能飞出去二里地!!!”
李宏打趣的说道。“扯你娘个淡!想当年……!你懂个球!老子万花丛中过时,你他娘还是个毛蛋蛋呢!”
姚木匠擦了把下巴上的口水骂道。李宏听了也不生气,把手机和充电器递给了姚木匠。只见姚木匠歪了歪了脖子,示意李宏把手机充电器放到自己面前的小桌上。“先交钱,一块!”
姚木匠没好气的叫道。“一块?!”
李宏听了尖叫了一声。“怎么?!不充!拿走!!”
姚木匠双手一摊底气十足的说道。“昨儿不还五毛呢!今儿就一块了!”
李宏有些怀疑的看着姚木匠。“你说的那是今早上的老黄历了!从今儿起,充电涨到一块,水费每家一个月八块,电费二十块!高头今儿下午刚打电话通知我!不交立马断电掐水!”
姚木匠一挑大母哥儿得意的说道。李宏听了皱了皱眉也没再接话,只见他又在裤兜里摸索了半天,掏出一个一块钱的大镚子扔给了姚木匠。就见姚木匠手一翻接住了钢镚儿,随手“啪”的一声拍到了面前的小桌上了。震的桌上的手机好悬没掉到地上,李宏看的心里直发紧。原本他还想再说上几句话,可姚木匠又闭上三角眼开始打盹了!李宏知道这是要赶人走呢,便也没了话,转身往回走去。其实自从水电接到各家后,找一个给手机充电的地方还是有的。可李会还是每次来姚木匠这里充电,一来是钱货两清不用落人情,这最底层人们的些许恩惠到时候没准真让你涌泉相报的。二来是想从他的嘴里套出二号桥墩孔九爷的来历。可姚木匠嘴严的很,根本就不接李宏的话。正当李宏低头往回走时,那个尖利嗓子的女诗人,哑鹅嗓子的流浪歌手又开始作妖了。他们俩在那里尽情抒发着自己对人生苦难的理解,同时向往着美丽纯洁的爱情。李宏听着这一男一女高低搭配着在那里歇斯底里的嘶吼,心里有些发毛。“这才二十多不到三十岁的样子就受了这老些苦难?!这是没出娘胎就开始遭罪了!?”
李宏心里想着,一脸的不解。看着两个人逐渐开始扭曲的脸,李宏也是怕了,便紧赶了几步绕了过去。可他没走几步就闻到一股烧鸡毛的味道,他顺着味儿看了过去,就在最远处的六号桥墩处,两个十五六的半大小子领着一群八九十来岁的孩子笼着一堆火,在那里烧着一只不知从那里逮的鸡。其中最小的一个孩子手里拎了块看似槽头肉东西,在火光的映衬下,红的格外刺眼。看来这东西也是准备烧着吃的。这群孩子李宏也是知道的,平日里结伴出去要饭,有时也干些小偷小摸的事。不过与大桥下的人们基本没什么来往,相处的还算融洽。看着这群本应该坐在教室里上课,现如今却衣衬褴褛的笼着火烤东西吃的孩子们,李宏能做的也就是使劲叹口气而已。正如某些人说的“有人的地方便是江湖”,可李宏觉着最起码得有两个人才能算是江湖,要是只有自己一个人,那他向谁使劲下绊子去!可这群孩子们却是未成人但己是江湖漂零客了!这时候外出讨生活的人们也都陆陆续续的回来了,并且又带回来许多陌生的面孔。苞谷带着小豆芽也回来了,小豆芽手里抱了条脏兮兮的小柴狗。两个人老远看见李宏便打起了招呼。“土老爹!土老爹!你看我捡到了啥!”
小豆芽举着手里的小柴狗使劲向着李宏晃悠。缺了两颗门牙的小嘴快要裂到耳朵根儿上去了。李宏冲两个人招了招手,两个孩子高兴的跑了过来。李宏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两块徐福记的软糖,剥了皮塞进了两个人的嘴里。“糖……嘿嘿……!”
苞谷嘴里含糊不清的嚷嚷道。而小豆芽却用后槽牙咬下多半块塞进了小柴狗的嘴里。就这样一人一狗很开心的嚼着属于自己的快乐。可当小豆芽把糖咽进肚子里时,脸色却变的有些懊恼。他舔了一下嘴唇自顾自的说道“小妞妞还在九爷爷家等着呢!”
没等李宏说什么,苞谷却兴奋了起来。“小妞妞……小妞妞”嘴里使劲叫嚷着,便开始翻腾自己背回来的大编织袋。没一会儿他就从编织袋里掏出一个有些脏,却有着一头金色头发的芭比娃娃。他拿着芭比娃娃在那里又蹦又跳高兴的不得了。“就你心眼儿多!”
李宏伸手刮了一下小豆芽的鼻子,而后又塞给他两块大白兔奶糖。“哼!土老爹就是偏心!给小妞妞的都是最好的!”
小豆芽冲李宏翻了一个白眼,假意生气的吐了吐舌头。“土老爹!九爷爷让你明儿黑了去家里喝酒”小豆芽走了几步回头说了一句。“知道了!一准去!”
晚风吹来,高架桥上的汽车一刻也不停歇的飞驰着,星光暗淡的夜空却映衬下了这少许的人间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