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就算要彻底清算陈烈的罪行，那也该在打倒陈烈以后再说。
现如今大明军中许多良将都曾在陈烈麾下作战，一口气否定陈烈就是否定这些良将的资历，会造成预料之外的效果。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张光航决定揭过不提。
他咳嗽了一声，转口说道：“如今我四十万大军已经从西北南三个方向包围济宁州，陈烈已经是瓮中之鳖，毫无胜算。”
张光航一挥手，兵部的两名年轻官员举着一张一人高的大地图走了上来，站到了御座右侧。
那地图是仿照陈烈的军事地图测绘的，有着超越这个时代的精度，把城市道路山川地理都标识得清楚。
此时地图上更画着明军和陈烈军的兵力布置。
武将们看到这张地图，都睁大了眼睛，仔细看着现在的形势。
朱慈烺仔细看着地图上面的兵力布置。
“北面六千陈烈军？”
杨国柱大声答道：“圣上英明，为了击溃北面的正面之敌，我京营已经布置了四万京营新军对阵此六千人。”
“四万新军全部装备新式步枪，以七击一，此乃有胜无败之势。”
朱慈烺看了看北面的地形，思考了好久，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他又指向了保定府。
“西面有三千陈烈军？”
山西总兵瞿定胜拱手出列，大声说道：“圣上明鉴，西面已经被我山西镇四万边军包围。”
“我四万边军虽然没有新式步枪，但这些年也广造火铳大炮，即便不能歼灭这三千陈烈军，但用壕沟战术拖住这三千人是有把握的。”
朱慈烺想了想，点了点头，又指向了东北方。
“东北方有一千陈烈军？”
杨国柱大声喊道：“圣上圣明！这一千人要赶回战场需要好几天，吾等一致认为可以暂时不将这支孤军考虑在......”
听到杨国柱的话，朱慈烺脸色一变，浮现出一股恐惧表情。
杨国柱看到天子的恐惧表情，一下子愣住了，说了一半的话竟说不下去了。
朱慈烺盯着地图上的一千虎贲军，脸上红了又白。
在朱慈烺的恐慌表情上，百官们似乎觉得这一千人就会变成改变战局的决定性力量。
皇极殿上的武将们吸了口凉气，都觉得天子的精神状态有些不正常。
一支好几天路程之外的千人队伍竟让天子慌张这副模样，此情此景，让众人都有些哑然失语。
武将们对视了一阵，让大殿中的气氛更加压抑。
许久，还是张光航出来打圆场。
“臣以为，此一千人虽然路途遥远，但不得不防。”
“可调宣府骑兵三千牵制之，以防其南下惑乱战局。”
朱慈烺听到张光航的这句话，脸上的焦虑表情才稍微减缓了一些。
不过他似乎还有些担心，看着地图默然不语。
底下的武将们已经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显然天子的表现有些失常，在武将们的心中，天子的表现不像是在考虑战局，而是因为对战局缺乏基本信心而在考虑一些不可能的事情。
天子这种已经失去平常心的焦虑，显然是对战局极为不利的。
朱慈烺也注意到了自己的失态，不再在这一千人的问题上纠结。
吸了口气，他坐回了御座之上。
“如今陈烈已经被打为逆贼，陈烈军已经被列为叛军，领地的民心如何？叛军的士气如何？”
听到天子的这句询问，东厂太监愣了愣，有些不太敢回答。
朱慈烺看向了东厂太监。
东厂太监无奈，只能硬着头皮拱手出列，说道：“回圣上，这些天逆贼陈烈治下各地的民间气氛十分诡异。”
“因为这些年陈烈广施小恩小惠给各地百姓，所以领地百姓都不接受朝廷对陈烈的讨伐......”
朱慈烺听到东厂太监的汇报，不禁眼睛一闭。
东厂太监看了看天子的脸色，低声说道：“实际上，领地各地都出现了声援支持陈烈群众游行。”
“这些游行队伍打着旗帜在大街上来回行走，号召百姓支持陈烈，和朝廷斗争到底。”
听到东厂太监的话，下面的武将们都再次忍不住议论起来。
朱慈烺之所以大张旗鼓把陈烈打为逆贼，抓捕严学伦，就是为了争取领地的民心。
实际上如果朱慈烺不把陈烈打为反贼的话，朝廷和陈烈之间就还有缓和局势的可能。
但朱慈烺此次孤注一掷，最终还是选择了将所有地牌全部打出去，和陈烈决裂。
在朱慈烺的心里，二百多年大明朝根深蒂固，在民间一定是很有号召力的。
虽然有些地方出现对陈烈势力的向心力，但是在朱慈烺看来那只是为了短期利益的表面现象。
朱慈烺认为，只要自己旗帜鲜明地摆出和陈烈地决裂姿态，领地的民心就会陷入混乱状态。
然而想不到，领地的百姓已经因为陈烈给予的温饱和文明打心底愿意追随陈烈。
朱慈烺把陈烈打为逆贼，只是加速当地百姓抛弃大明朝廷的速度。
东厂太监继续说道：“圣上，以奴婢掌握的情报来看，如果我们和陈烈的大战陷入持久战，可能陈烈控制区域的百姓会砸锅卖铁地支持陈烈。”
听到东厂太监的话，朱慈烺猛烈地咳嗽起来。
站在御座一边的小太监似乎是终于忍不住了，他猛地跪在了地上，大声喊道：“皇爷！皇爷！这仗打不得啊！”
“天知道陈烈又发明什么新武器出来，我们就是四十万人也打不赢的啊！”
小太监说着说着，已经是嚎啕大哭。
“皇爷，现在撤回圣旨还来得及！皇爷，现在收手吧！”
“皇爷不能为了江山社稷不考虑自己的安危啊，陈烈要蚕食大明的天下，最终还是会给皇爷你一个好的归宿。”
“皇爷为了江山社稷和陈烈死斗，倘若输了，那就是命也保不住了啊！皇爷，你不能为了江山社稷，为了宗室皇族而以身犯险啊......”
小太监说着说着，已经是泣不成声，跪在皇极殿前面无声抽泣。
朱慈烺没料到小太监会在这个时候突然爆发，一下子也有些发愣。
不过骑虎难下，现在岂有收手的道理？
朱慈烺闭着眼睛叹了口气，挥了挥手，让侍卫们把情绪失控的小太监拖到了后宫去。
“皇爷！皇爷收手吧！”
小太监任由侍卫们抬着自己，一边哭泣一边大声喊叫着，仿佛朱慈烺已经做了一件极为错误的事情。
小太监的话重创了武将们的士气。
本来朱慈烺的战战兢兢就让即将走上前线的将领们心头蒙尘，此时小太监的喊叫更是雪上加霜。
武将们对视了一眼，只觉得朝廷的中枢层似乎处在巨大的压力和混乱中。
这种情况下，在场的武将们不由得都沾染上一些惶恐。
皇极殿上本来压抑的气氛无形中又凝重了几分。
张光航眼睛一闭，似乎也有些踌躇。
但他毕竟是个浑身充满了精力的男人，很快就睁开了眼睛。
他大声说道：“圣上，开弓没有回头箭，此时我四十万王师如铁桶一般围着济宁州，处处都是以十倍的兵力包围叛军。”
“无论从哪方面考虑，我们的局面都是有胜无败。”
“这不是陈烈蛊惑了多少人心，也不是陈烈军以前打了多少胜仗就能改变的！”
张光航环视全场，大声说道：“以我的估计，一个月之内，王师必能攻破济宁州。”
张光航的话，让本来极为低沉的皇极殿恢复了一些元气。
山西总兵瞿定胜是世代驻守山西的兵头。
他在陈烈南征北战的时候还不曾和陈烈合作过，和陈烈并没有感情。
而陈烈整理田赋的新法运动，却剥夺到了他这样军头藏匿田地的根本利益，所以他和他麾下的军官集团是打心底里仇恨陈烈。
他拱手出列，大声说道：“天子圣明，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
“陈烈作乱国家危难之时，正是我等武夫以身殉国报效朝廷之日。”
“圣上放心，我等将帅虽无金石韬略，却有碎骨之心。”
“我四十万大军出征，一定为圣上荡平叛军，擒陈烈回午门问斩！”
听到瞿定胜的话，张光航眉头一扬，大声叫好起来。
杨国柱诧异地看向瞿定胜，不知道这个吃兵饷喝兵血的武夫怎么突然变得如此慷慨激昂。
朱慈烺听到瞿定胜的话，也多了一些信心。
他问道：“粮草军资，可都准备好了。”
讨贼大将军杨国柱拱手答道：“万事俱备，只待圣上一声令下，四十万大军就可以迎头攻打叛军。”
朱慈烺吸了口气，沉默了一会儿。
似乎是终于作出了最后的决定，他一字一顿地说道：“传令各军！后日正午开始总攻济宁州！”
陈烈坐在王府的大殿王座上，穿着代表着王爵的四爪金龙龙袍，目光一如往日的淡然无波。
他静静地看着窗外，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但大殿中的其他官员将领却没有陈烈的镇定，他们一个个都十分激动。
这些领地的高级官员们一个个像喝了酒一样，脸上泛红，眼睛里闪着光。
大明皇帝的大军昨天开始已经做最后的调动，如果陈鸿庆的情报没有问题的话，明军会在今天某个时候开始攻击领地。
领地终于和天子决裂了。
不夸张地说，陈烈麾下的许多人都在等待这一天的到来。
这些年陈烈南征北战，生生将摇摇欲坠的大明朝扶了起来。
陈烈不介意做含辛茹苦的救火队长，陈烈麾下的将领和官员们却心有不甘。八壹中文網
凭什么让领地做了这么多这么大的贡献，却始终要向皇城中的腐朽朝廷俯首称臣？
陈烈率领领地昂然向上，征服了无数的海外殖民地，将汉人的疆域扩展到前所未有的版图。
陈烈麾下的武将都是陈烈用思想反复教育出来的，在这些武将眼里，有德者居之是这世间最大的道理，天子既然不如陈烈，就该让贤。
领地比大明其他地方文明富庶，如果天下由陈烈统治，对华夏百姓来说可以说是最大的福祉。
所谓当仁不让，领地的官员们早就希望陈烈更进一步了。
但是陈烈的权威犹如炎炎烈日，以前陈烈没有挑战天子的决心，官员们不敢妄言。
但如今好了，如今天子居然送上门来，把陈烈打为逆贼了。
只要打败天子的杂牌军，整个大明都将由陈烈统治。
换句话说，领地的官员们也将变成整个大明的主人，拥有更大的尊荣和权力。
虽然天子这次调集了四十万大军，而领地只有四万大兵，情况看上去有些危险，但领地的官员们却丝毫不担心。
领地的官员有一种对陈烈的盲目信心，仿佛只要陈烈在，什么困难都会迎刃而解。
天子的四十万大军再吓人，也无法动摇领地官员对陈烈的信心。
陈烈坐在王座上，突然淡淡地叹了口气。
“想不到最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听到陈烈的这句喟叹，大殿中的官员们对视了一阵。
陈正看了看陈烈的表情，拱手出列，大声说道：“王兄！天子倒行逆施，岂是王兄委曲求全可以改变？”
“如今不是王兄反天子，而是天子反王兄。”
“如今不是王兄一人对抗朝廷，而是天下人都站在王兄身后要掀翻朝廷。”
“王兄所做的，不是为江山社稷，不是为领地的官员，而是为了天下苍生的福祉。”
陈正这些年身居高位，在各个岗位上锻炼，早已不是当年的吴下阿蒙。
这一番话说出来既符合现在陈烈手执大义对抗朱慈烺的大势，又契合他作为陈烈胞弟的地位，十分得体。
官员们都对陈正投来赞赏的眼神。
陈正说完，其他人更跃跃欲试，要催促陈烈早下决心。
姚文斓一甩官袍长袖，出列说道：“王爷！此时绝不是喟叹私情的时候。”
“王爷南征北战，救下多少大明百姓？若不是王爷的舍生忘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