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鉴只用了七宝菩提妙树一道神力,便解开了乐玘身上的魔修封印,不过他却奇怪地道:“这又是一种全新的魔道神通,竟然能将修士周身窍穴封印,使其互不相通,法力也就不能运转,确是厉害。”
感受到法力畅通的乐玘立刻盘坐起来运功疗伤,方鉴则朝黑孩儿问道:“刚才那三个魔修你杀死了?”
黑孩儿点头道:“杀死了。”
“尸体呢?”
方鉴又问道。 黑孩儿愣了一下,道:“老爷你没告诉我你要魔修尸体啊,我直接把他们肉身都打成齑粉了。”
方鉴抬手在黑孩儿脑袋上拍了一下,说道:“你这是浪费,以后不许这么浪费了。”
“浪费?”
黑孩儿有些不解,“那魔尸有什么用吗?”
方鉴道:“老爷道场里有那么多仙药灵草,那魔尸辟除魔气之后是最好的养料,知道吗?以后遇到魔修打死把肉身留下,送到断界山去当养料。”
“哦。”
黑孩儿点点头道:“我知道了,老爷。”
这时,乐玘已经从入定中醒了过来,她看着方鉴问道:“道友,您是神仙吗?”
方鉴回身朝乐玘看去,然后笑着问道:“你为什么这么说?”
乐玘言道:“你那么容易就解开了我身上的封印,还有我看不透你们的道行,我现在已经是阳神境,所以你们只能是神仙了?”
方鉴说道:“你知道神仙的含义吗?”
乐玘点头道:“知道,只有天庭仙官和道门、佛门大德才能被称作神仙,否则一律称作散仙。”
方鉴笑道:“我是神仙又如何?不是神仙又如何?”
乐玘连忙跪地拜道:“求老神仙帮我接续右臂,乐玘修为虽弱,但老神仙大恩大德,必铭记于心,永世不忘,做牛做马,亦当报答。”
方鉴摇头笑道:“你这右臂我看不需要接续。”
“为什么?”
乐玘连忙问道。 方鉴说道:“不过肉体凡胎而已,何必在意?等你渡过雷劫之时,便能塑造仙身,到时这残臂亦能补全。”
“但没有右臂,终是不便,还请老神仙垂怜。”
乐玘说着,将自己身上所有的劫玉都掏了出来:“这是晚辈身上全部的劫玉,一共二百六十七枚,老神仙请收下。”
方鉴反手取出五百枚劫玉送到乐玘面前,道:“来,这里是五百枚劫玉,你拿去多买些灵丹灵药,补补身体。”
“...” 乐玘脸色一僵,目光呆呆地看着方鉴,目光从希冀与希望逐渐变成了失望,只见她将自己的两百多枚劫玉收起,然后把方鉴递过来的劫玉推回,说道:“多谢老神仙好意,但晚辈从不吃嗟来之食。”
说完,乐玘起身朝方鉴躬身三拜,道:“老神仙保重,多谢老神仙救命之恩,将来晚辈若有仙缘,定当报答今日大恩。”
乐玘心中是有气的,她气方鉴不帮她接续右臂,但她又不能发火,因为方鉴对她有救命之恩。 所以乐玘在向方鉴三拜之后,便一个人带着闷气转身离去了。 但乐玘走了一段路程,却总觉得背后好像有人盯着自己,她突然响起了昨晚的遭遇,整个人顿时后背发寒,赶紧转身看去。 可这一看之下却发现是方鉴和黑孩儿的身影,就跟在她身后十余丈远的位置。 乐玘眉头微皱,当即回过身去继续走,又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后,她再次转身,发现方鉴和黑孩儿两个人依然跟在她的身后。 乐玘内心不禁有些发毛,这位老神仙不会有什么癖好吧? 想到这里,乐玘便停下脚步,静静地等着方鉴和黑孩儿,但方鉴与黑孩儿走到乐玘面前时,黑孩儿朝她问道:“小姐姐,你怎么停下不走了?”
乐玘朝方鉴恭身行了一礼,问道:“老神仙要到哪里去?”
方鉴捋须说道:“贫道此番下山,是要去祭奠一位故人,不过好似与道友你同路。”
“哦?”
乐玘诧异地道:“老神仙的故人坟墓在何处?”
方鉴说道:“隋州思恩县。”
乐玘听到这个地名,顿时说道:“果然同路,晚辈洞府就在思恩县南五百里的细柳崖上。”
说到这里,乐玘意识到这是一个结善缘的机会,当即拜道:“晚辈斗胆请老神仙同路而行,到时也好去晚辈洞府坐坐,让晚辈少尽地主之谊,报大恩之万一。”
“好。”
方鉴很干脆地答应道:“既然如此,那不妨同路而行吧。”
乐玘也很高兴,这样一来一路上就有安全感了,昨晚的事给她留下的心理阴影实在是太大了。 旋即乐玘又朝方鉴问道:“老神仙,我们飞回去如何?这样走路太慢了些。”
听到这话的黑孩儿立刻就笑了,朝乐玘问道:“小姐姐,你现在连飞都不敢飞了吗?”
乐玘抿了抿嘴唇,说道:“昨晚之事,对晚辈震骇甚大,请老神仙见谅。”
“哈哈哈。”
方鉴笑道:“人之常情耳。”
方鉴话音刚落,乐玘便感到脚下一空,当她立定身形往下一看时,却发现自己已经飞到了云霄之上。 她虽然是阳神境修士,但毕竟没有成仙,不会腾云驾雾,从来没有飞这么高过。 此刻飞到如此之高的云霄上面,倒别有一番滋味,“不知道我何时能成仙。”
乐玘心中暗暗想道。 方鉴飞的很慢,当然这是对于他自己来说很慢,对于乐玘来说还是很快的。 当方鉴驾云落到思恩县外的山林中时,乐玘掐指一算不禁微微咋舌,“八万里路程,竟然只飞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
方鉴淡淡一笑,如果不是他刻意放低了速度,区区八万里,也就三息时间而已。 乐玘对方鉴的实力认知又提升了一分,“这位大方道人绝不是普通的仙人,至少比风戽道友这个刚刚成仙的仙人强。”
“老神仙,晚辈先陪你去祭奠故人吧。”
乐玘朝方鉴说道。 方鉴闻言点头笑道:“也好。”
然后方鉴便带着乐玘和黑孩儿去思恩县城里买了纸钱香烛,然后便出了城来到了城东南山坡上。 南山坡上阳光明媚,时值清明,处处野花盛放,鲜花娇艳。 但在这里却只能看到一片片矮土包,根本看不到有什么像样的坟墓。 乐玘站在一片花丛中朝整个南山坡四面望了一眼,然后朝方鉴说道:“老神仙,您确定您的故人就葬在这里吗?可是这里什么都没有啊。”
方鉴当然没有什么故人葬在这南山坡,葬在这南山坡的是乐玘的姐姐乐蓉。 虽然现在绝天大劫无法衍算天机,但对于方鉴来说,想要知道这些信息,也只是一道符诏的事情而已。 只要方鉴一道符诏下去,无论是太玄都省还是太玄司局,无论是阴曹地府还是城隍土地,都会把档案库翻个底朝天,然后把方鉴要知道的信息呈奏上来。 方鉴正是要在这里点化乐玘,所以面对乐玘的提问,方鉴没有回答,反而朝她问道:“你在俗世可有亲人?”
听到这个话的乐玘微微一怔,目光逐渐变得深邃渺远,清风吹拂,满山鲜花闪烁着明艳的光芒,一个独臂女子就那样站在花丛中陷入了回忆。 半晌之后,乐玘才回过神来,笑着说道:“晚辈失礼了,晚辈当年在俗世的确有一个亲人,只不过她后来离我而去了。”
“哦?”
方鉴笑问道:“是过世了吗?”
乐玘摇头道:“不,不是过世了,是走了,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听到这话的方鉴不禁诧异,这和文天祥的名册记录中的信息可不一样。 于是方鉴问道:“那他为什么离你而去?”
乐玘怅然地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我只记得在她离去的前一天晚上,她让我吃了好一顿饱饭,那是我这么多年吃的最饱的一次。吃完后我就睡觉了,那一觉我睡得很久,一直睡到了第二天下午,等我醒来她就不见了。”
听到这话,方鉴恍然,看来文天祥不是记错了,而是记得太简陋了。 这乐玘对她姐姐的死根本一无所知,她姐姐乐蓉是第二天中午病死的,但她是睡到第二天下午才醒的。 但这里还有一个疑问,方鉴又朝乐玘问道:“难道你和他没有住在一起?他走你不知道吗?”
乐玘摇头怅然说道:“当时我们两个还小,家破人亡,乞讨为生,我们住在一间破屋里,她让我睡里面,她睡外面...我以为她出去乞讨了,所以我等了她很久,但她始终没有回来...” 方鉴明白了,在乱世或灾年,人们很害怕发生瘟疫,所以城里会有专门‘捡尸’的人,一旦发现城里有死人,捡尸人就会将尸体运到城外乱葬岗埋葬。 乐蓉是乞丐,又睡在破屋外面,身上还有伤,死前发烧病重,面色肯定很不好,所以‘经验丰富’的捡尸人一看就知道这个人死了,所以就把乐蓉给送到这南山坡乱葬岗给埋了。 所以乐玘自然对姐姐的死全然不知,还以为姐姐是找到了好人家而离开了她。 方鉴听完后,转身看着眼前鲜花遍地、美景如画的南山坡道:“这里以前是乱葬岗吧?”
乐玘从回忆中醒来,然后点头答道:“是的,七百二十年前是乱葬岗。”
“乱葬岗...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啊。”
方鉴看着南山坡上漫山遍野的鲜花感慨了一声,然后又朝乐玘问道:“你入道修行多少年了?”
乐玘说道:“七百多年吧。”
“七百多年就修炼到了阳神境,不容易啊,资质也不错。”
方鉴点头说道。 乐玘闻听此言,她也觉得自己资质不错,可为什么老天爷就是不给她降雷劫呢? 想到这里,乐玘当即朝方鉴恭身拜道:“老神仙,晚辈想请教您一个问题。”
方鉴点头道:“你说。”
乐玘说道:“您看晚辈有仙缘吗?”
说完,乐玘目光中带着希望、紧张、忐忑地看着方鉴。 方鉴这一次并未拒绝乐玘,而是仔细看了看,然后说道:“有,也没有。”
“啊?”
乐玘闻言又惊又喜,赶忙问道:“老神仙,为何这么说?”
方鉴看着她道:“你还欠人间一桩恩情未还,若你一日不还此恩情,便一日不得成仙。”
“恩情?”
乐玘听到这话,当即陷入了沉思之中,七百年来许多尘封的记忆开始在她脑海中不断浮现出来。 而这一沉思,便是足足三个时辰,此时天色从清晨来到了黄昏,当残阳的光芒照在南山坡上之时,漫山遍野的鲜花更加殷红,清风吹过,绿草茵茵,让这座南山坡平添了一份梦幻般的美丽。 “老神仙?”
乐玘抬起头来,却见方鉴正和黑孩儿坐在前方坡上下棋。 于是她赶紧走上来恭身拜道:“对不起老神仙,晚辈一时陷入回忆,让老神仙久等了。”
方鉴落下一颗黑子,然后朝乐玘问道:“怎样,找到根由了吗?”
乐玘闻言,当即朝方鉴跪了下来,然后磕了三个响头说道:“晚辈遍查这七百多年来的记忆,始终不知还欠着人间哪一桩恩情,还请老神仙指点迷津。”
方鉴听到这话淡淡一笑,他指着一旁的青草地上说道:“坐。”
“是。”
乐玘站起身来,就地盘坐在了青草地上。 这时方鉴才继续开口说道:“不要急,先陪我找到我那故友的坟墓,你就知道自己欠着人间哪一桩恩情未还了。”
听到方鉴这话,乐玘秀眉紧蹙,她不知道自己这桩恩情和这老神仙的故友有什么关系,但这是她成仙的希望,她不可能放弃。 故而乐玘只能按捺住心中的疑惑,然后强迫自己静下心来说道:“是,晚辈遵命。”
方鉴看着乐玘的模样,不禁微微一笑道:“仙缘不是难求物,终究道心需通达。会下棋吗?”
乐玘点头说道:“会。”
方鉴笑道:“那你应该明白,人生如棋,黑白相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有时候黑白是非本不是那么容易能分清的,事实和心中所想有时候并不一致。”
说着,方鉴抬手指着自己脑袋说道:“要多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