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心乱如麻(1 / 1)

皇城司的厢房躺满了受伤的男人。

厢房很大,靠墙放了两排大通铺,能睡二十个人,中间隔的空间还很大,夏东珠放了两张桌子,上面摆满了汤药碗。

厢房平日是皇城司值守禁卫休息的地方。

如今夏南宇也成了其中的一员。

晚膳时分,他醒了。

看到夏东珠,他摸着自己的老腰,那里已经包扎好了,他横着眉毛竖着眼。

“萧长荆呢?我要见他。”

他话一落,躺在大通铺上的八个禁卫和南辕立马扭着脖子望过来。

就像一头头饥饿的恶狼,瞅着夏南宇眼睛都是绿的。

竟敢直呼殿下的名讳,夏将军也太不拿自己当外人。

夏南宇扫了他们一眼,梗着脖子,冷哼。

“我是他大舅哥,今日在‘月落山庄’他摆了我一道,难道我不该找他算账?”

众人一通翻白眼。

夏东珠好笑,“将军恐怕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吧?若不是殿下拦着你,现在你恐怕早就化成一滩血水。孟歧也算对你手下留情,没对你用噬骨虫,否则,你现在根本没机会在这里瞪眼。”

夏南宇心里比谁都明白,可他气不过,他差一点就追上孟歧将他杀了,萧长荆竟然将他打晕。

“可我娘的仇必须报,他竟敢阻止我,将孟歧放走……”

夏东珠叹息,“殿下不是阻止你,而是珍惜你。孟歧全身都是毒,穷途末路,定然会对你下杀手。你当时拼杀早已力竭,真有把握杀孟歧?”

夏南宇阴着脸不说话了。

夏东珠知道他心里难受,“孟歧隐姓埋名二十年都不敢现身,就是怕将军府报复。如今他受二皇子驱使,不怕他不露面。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殿下定然派了皇城司的察子暗中跟着他,将军要报仇,必定要先养好身体。对付孟歧,光靠武力不行,得防他下毒。”

夏东珠话一落,众人都凄凄然。

被噬骨虫啃噬的禁卫们都心有余悸,听出了夏将军与孟歧有血海深仇,不由劝道。

“夏娘子说的对,将军报仇十年不晚,孟歧太过歹毒,对付他得用非常之法。将军是国之栋梁,万不得已莫轻易涉险。”

夏南宇闻言看着在大通铺上虚弱不堪的禁卫,个个身上都缠满了纱布,身上还泛着一股臭气。

“你们究竟是怎么受的伤?”

孟歧被囚又逃走,皇城司被他用噬骨虫闹得天翻地覆,萧长荆会向皇上禀报,但绝不会轻易对外人讲。

夏南宇不知道是正常。

禁卫们脸上个个晦气,不由恨道,“被孟歧的噬骨虫咬的,若不是夏娘子为我们剔骨剜肉,我们早就化成了一滩血水。”

夏南宇惊目,“孟歧竟敢袭击皇城司?”

南辕此时睿智地插嘴,“所以对付他,绝不能意气用事,不仅将军与他有仇,我们皇城司也绝不会放过他。”

众人一时同仇敌忾。

夏南宇脸上不由凝重,他此刻才深切体会到孟歧的厉害,他幽幽看向夏东珠,意味道。

“此事别告诉我二弟和三弟,特别是我爹,万不能让他听到半点消息。”

夏东珠自然知道他担心的是什么。

在前世,爹与娘鹣鲽情深,外公都不敢露出半点端倪,就是怕他乱来。更何况现在,皇上全靠他镇守京城。

他绝不能出一点意外。

夏东珠重重颔首,“我晓得,此事夏将军一人知道就好,我会帮你。”

夏南宇心中一柔,笑笑,“多谢。”

晚上,夏东珠犯起了愁。

这几日她都宿在皇城司,萧长荆不在,福公公和西就让她宿在萧长荆的屋子里。反正,她与萧长荆之间也说不清楚了,也就不顾及禁卫们怎么看她。

众人都知道她为救他们累的被殿下抱出的水牢,坚决不让她夜间值守,一直是西就和福公公轮流守着他们。

如今萧长荆回来了,也不知他今晚回不回王府?

夏东珠一想到傍晚十分二人的纠缠,她心就乱颤。

晚上,夏南宇自然不宜回将军府,成枫回去一趟,向夏大将军撒了个谎又跑了回来。

成枫便留下来和西就一起值守,福公公回了王府。

一整个晚上都没再见到萧长荆,夏东珠放下了心,以为他和福公公一起回了王府。便给禁卫和南辕换了药,就像往常一样,打着呵欠回了萧长荆的屋子。

屋子里漆黑一片。

她点上鹤灯,简单洗漱后就爬上床安心睡去。

迷迷糊糊中听到房门一响,她本能地翻了个身将脸朝外,撑着眼皮睁开眼,猛然间看到床边站着个人,夏东珠一瞬间睡意全无,她立马抱着被子坐起来,伸手就撩开床幔。

萧长荆一怔,他也正要伸手掀开床幔,猛然看到夏东珠,有点错愕。

夏东珠瞪大眼,看着萧长荆穿着软绸的睡衣,披散着头发,光着大脚,似乎刚刚沐浴完。

一副美人出浴的绝色姿态。

她立马盯向他的唇。

玲珑精致,红润饱满。

傍晚的一幕浮上心头,夏东珠一下子红了脸,“殿下……”

萧长荆回过神来,咳嗽一声,邪气地道。

“果然是来给爷暖榻的吗?”

“不是。”夏东珠立马否定,她抱着被子挪动着身子,万分尴尬地摇头。

“我以为殿下和福公公一起回王府了,所以……我现在就回厢房和西就一起值守,就不打扰殿下休息了。”

夏东珠飞快说着,抱着被子就要下床。

萧长荆一抬腿就上了床,整个人如山岳往床边一横,大长腿一交叠,立马就堵住了夏东珠逃跑的路线。

夏东珠立马垂下头,“殿下,我错了。”

萧长荆撩着眼尾,好笑,“何错之有?”

夏东珠咬着唇,“我不该揣度殿下,不该不知尊卑就睡殿下的床,我现在就自罚去睡大通铺。请殿下放行。”

说完,她爬起身想迈过萧长荆的大腿。

萧长荆一扯被子,夏东珠就被他巧妙地撂倒在床上,她紧缩在床尾,“殿下,你就饶过我吧!”

她若是知道他今晚没走,死都不会再进来。

萧长荆冷哼一声,扯过被子堪堪搭在身上,“怕什么?又不是没一起睡过?爷可是吃了你?别磨磨蹭蹭,睡觉。”

说完,手指一弹,床边的鹤灯就熄灭了。

屋子立时陷入黑暗。

夏东珠揉揉眼,抱着双膝将头埋在上面,真是困死了!可她怎么敢睡?

听着萧长荆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似乎睡着了。

夏东珠又慢慢往床边爬。

黑夜中传来萧长荆带着威胁性的声音,“你若胆敢乱动,扰了爷的清梦,爷就拿你当被子,你想想后果。”

夏东珠立马又缩了回去。

想了片刻,她实在恼了,她都如此低三下四认错了,他还是不放过她。于是她也不装了,直接伸腿就踢了他一脚。

“今日是我错,我向殿下道歉。可我不能睡在这里,若不然明天我没法见人了。”

萧长荆嗤笑,“怎么,难道与爷同榻,会污了你名声?你就如此不愿,觉得爷配不上你?”

这说的什么话!

夏东珠立马想起夏南宇的话,“你大舅哥就睡在隔壁厢房,殿下难道就不顾及夏大小姐的脸面吗?你我不过是搭档,没必要睡在一起。若是因此毁了殿下的姻缘,我可就罪过了。”

夏东珠说完又往床边爬。

萧长荆倏地坐起来,黑暗中一双眸子熠熠生辉,小小的空间立马透出一股极强的压迫感。

“你是在乎夏南宇的感受吧?怎么,他一来,你就想与爷撇清关系,难不成你还妄想着做将军府的大少夫人?”

夏东珠一愕,火气立马蹿上来。

黑暗中都能感觉到她怒火夺人,“萧长荆,我警告你,别诬蔑人。你可以看轻我,但绝不能侮辱夏将军。我说过了,我视他为兄长……”

黑暗中传来一声讥笑。

凉凉的。

他根本不信。

夏东珠瞬间被激得冷了心肠,她不想再与他纠缠,爬起身执意下床。

萧长荆一把就抓住她手腕子,声音冷的能冻死人。

“今晚我若执意不让你走呢!”

夏东珠一把甩掉他的手,“你凭什么不让我走?我若不愿,谁都不能勉强我。”

萧长荆立马用行动回答他,他腾起身就将她摔倒在床上,夏东珠心里窝火,也使出一身吃雷的力气与他对打。

二人在床上小小的空间不停地过招,拳打脚踢,互不相让,四肢交缠,你将我压下,我将你踢开。

整个床体都发出一连串怪异的声响,床边的鹤灯也被萧长荆一脚踢翻了,被子枕头全被抛出床外,整个床幔摇摇欲坠。

“哗啦”一声轰响,非常结实的檀木床立马从中间塌成两截,屋里瞬间陷入沉静。

“咚咚咚……”

门外响起敲门声,西就担心的声音传来。

“夏娘子,你没事吧?”

黑暗中,萧长荆坐在榻成两截的床中间,夏东珠窝在他怀里,听到西就的声音,夏东珠瞟了他一眼,尽量用正常的声音道。

“西就,我没事。我做噩梦了,掉下床,将鹤灯撞翻了。”

门外,西就叹息的声音如此明显。

“夏娘子,你是太累了,赶快睡吧!”

说完西就离开了。

夏东珠耷拉下脸,手抓着床幔,想借力从萧长荆的身上爬起来。不想床幔哧啦一声,从床杆上掉下来,将二人紧紧罩住。

真是屋漏偏逢连阴雨。

夏东珠恼恨地使劲挥舞着双手想将床幔拿掉,没想竟是越缠越紧。

萧长荆叹息一声,用手抓着床幔,声音带着宠溺,“别乱动,我来。”

夏东珠听话地没动,萧长荆一手就将床幔从二人头上扯开,他手在夏东珠后背上轻巧一推,她就借势爬出了床。

夏东珠阴着脸,没说话,摸起地上的被子和枕头,默默走到锦榻上。将枕头放好,爬上去就用被子蒙上了头。

萧长荆慢腾腾地从塌断的床上站起来。

伸了个懒腰,在屋子里走了几圈。

这是他的屋子,他自然熟悉无比,也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坛子酒,也没再惹夏东珠,而是推开窗,倚在窗边,望着夜空有一搭没一搭地喝起了酒。八壹中文網

夏东珠等了许久没见他动静,悄悄打开被子,借着月色,看到他竟在吹冷风,还在灌酒。

她立马将被子掀开,赤脚走过去,一手夺过他手里的酒,一手关上窗户。

“大晚上,吹什么冷风?赶紧去睡觉。”

萧长荆俊目沉沉地看着她没说话。

夏东珠抱着酒坛子回了锦榻。

萧长荆站在窗边没动。

夏东珠不耐烦一声,瞪他,“杵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过来睡觉?”

萧长荆抱着双臂,冷哼一声,“不嫌弃爷了?”

夏东珠恼恨地摸起枕头就砸过去,“明天你若是敢让皇城司的人都知道你今晚没回王府,我就跟你没完。”

这明显就是在使小性。

萧长荆接过枕头,咧嘴一笑,慢腾腾走过来,将枕头放到她身后,“睡觉。”

而他自己却斜躺在了夏东珠的脚头,肚子上搭着一片被角。

“睡吧!明天你还要为他们治伤。”

他声音平稳,带着疏离。

夏东珠躺在锦榻上反而睡不着了,“殿下,你为何一看到夏南宇就生气?”

“他对你很是不同,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

夏东珠根本没想太多,脱口而出,“那是因为我在松涛林救了他。”

萧长荆摇头,“他心悦你。”

这一句无疑石破天惊,惊得夏东珠一下子坐起来,怒目以瞪。

“殿下胡说。”

萧长荆深着眼,却似懒得跟她辩解,“你说胡说便胡说吧!”

夏东珠突然一下子哭了。

萧长荆立时有点不知所措,“喂,你哭什么?”

夏东珠掀开被子就下了锦榻,“我要回家。”

她要回医馆,一刻都不想再待在这里。

萧长荆立马起身就扯住她胳膊,犹豫再犹豫还是将她轻轻拉进自己怀里,“别哭了,是我说错了话,抱歉。”

可她却使劲甩开了他的手,“我说过,不会再嫁人,殿下却总是将我和夏将军栓在一起。”

萧长荆心里一时也特别难受。

“为何不想再嫁人?”

若她不想嫁人,那他怎么还有机会?

“都不是真心的对我,总是猜忌,都有自己的身不由已,与其难为别人,不如我自己就斩断了自己的情路。我有医术傍身,将来能养活自己,不必靠男人。”

这是她给的解释。

萧长荆抿抿嘴,没再说话。

“殿下休息吧!我先回去了,明日我会向西就解释。”

萧长荆伸手就按在她肩头,“你留下,我回王府,你不必向任何人解释,今日……是我唐突了,抱歉。”

能让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说出抱歉的话,夏东珠还是第一人。

可这气氛却有点伤人。

萧长荆说走就走,扯过木椸上的大裘披在身上就往门口走。

夏东珠一时哭的更厉害了。

萧长荆顿住脚,心里很不是滋味,千头万绪乱如一团麻。

他不想走,可又不能不走。小女子的哭声,让他第一次没有了冷静,不知所措。

夏东珠瞅着他,终于迈开步子,慢慢走过去,从后面轻轻抱住他,将脸贴在他后背。

“殿下,别走,留下吧……”

萧长荆闭了闭眼,一颗心终于落回了原地。

“你别哭,爷不走。你回榻上睡,爷打地铺。”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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