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 1)

过了年,春水已满十八岁了,他留着小分头,脸上的皮肤白嫩嫩的。看上去眉清目秀,文静儒雅,几分书卷味。村子里的人都夸他长得一表好人才。又到阳春三月,湘北地区风景迷人,明媚的阳光下,到处繁花似锦,绿柳垂丝;乡村里,人家的庭前院后桃花、李花竞相绽放,争奇斗艳。田野间到处都有金灿灿的油菜花,靠堰塘边的油菜花,倒影在波光潋滟的水里分外好看。青山里,各种树木披了一层新鲜的嫩绿,低矮的野生灌木丛成片的开着鲜丽的淡黄色的野花,被绿色的树木枝叶陪衬的好似是少女袒露出内衣之艳,清香四溢;各种鸟儿在青山里欢叫着。这一天,是小镇的集日,天气晴和。春水的家离小镇不远,才不到一公里路,他们村的村部就在小镇上。小镇是新建制镇,原来是乡,前年才由乡改为建制镇的。两年来,城镇建设发展非常迅速,许多先富起来的农民们纷纷搬迁到镇上来居住。乡镇企业也发展了好多家厂。城镇的范围面积较先前的乡已扩大了好几倍。走到镇上,到处都是新建的楼房。不过,原先的国营企业和镇中心的国营供销社仍然存在,每逢繁华的集日,国营供销社和私营个体户在市场上激烈竞争着。春水和他同组里的几个青年同伴去镇上赶集去玩,其中有他的堂叔三叔,三叔只比春水大两岁,是他叔祖父的儿子,他们俩叔侄自小儿起就是好朋友,小时候是住的隔壁邻居,读书时候三叔先发蒙,第二年春水发蒙,后来一同上学,放学后一同回来。后来生产队修了居民点,春水家和三叔家也只隔几户远。常言道:少年叔子当兄弟;春水和三叔是叔侄又像是兄弟。春水他们到了镇上,集场上热闹非凡,吆喝声、嘈杂的人声、车声……,熙熙攘攘;小商贩们摊位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商品在叫卖。市场上一片繁荣。三叔看到那供销社的墙壁上贴有一张红色广告,好多人正围着观看,他对春水说:“春水,我们去看那广告写的什么?”

春水于是和三叔过去看广告,只见广告写道:“为了进一步活跃南山小镇精神文明生活,镇文化站决定,扩大南山小镇花鼓戏剧团,现招收演员,凡有志于戏剧爱好的青年男女,均可报名参加,于四月二十五日在镇文站面试,经考试合格当场录取。南山小镇文化站。”

三叔看着春水说:“春水,你去报考演员,你适合当演员,你看,四月二十五日就是明天。”

正说间,忽见文化站李站长推着单车从人群里走了过来,看到春水后笑说道:“春水,你是一个好演员的坯子啊,你明天来考演员嘛,明天上午报考。”

李站长曾经是春水小学时候的班主任。春水心想:好吧,明天我来试试,当演员说不定有前途呢?!第二天早上,春水起床来,觉得头有些晕,喉咙也有些不适,想是昨晚上失了盖被伤了风了。今日要去考演员,他发了片刻呆怔,喝了点开水,一会儿觉得好些了。又看外面天气依然晴朗,吃了早饭,他往镇上去。他到了镇上,找到了文化站安排考演员的地方,早已来了许多人,正热闹着,有说有笑的,也有在唱的。春水报了名,一会儿正式考试了,考试的老师拉着二胡要考生唱,有几个先考,然后轮到春水,老师问:“你会唱戏吗?”

春水摇头说不会,老师又说:“那你唱首歌吧,唱什么歌?”

“就唱北国之春。”

春水说,他此时还觉得喉咙有些不适,还有些微微的疼,老师的二胡拉响了过门,他开声唱,他平日唱歌自认为还行,可是今日不行了,高音的时候声音嘶了唱不上去,他紧张了,愈紧张愈唱得不好,勉强唱完了。老师摇了摇头,说:“不行。”

李站长插话说:“春水,你今日怎么了?你平时唱歌还蛮好听呀?”

春水说:“李站长,我今日好像有点感冒了,喉咙有点疼,唱歌不好。”

李站长对老师问:“春水不行么?他今日是感冒了,他平时唱歌还蛮好听的。”

老师摇头说不行,老师又对春水看了看,说:“真可惜,一副好模样。”

春水考演员失败了,沮丧的回到了家里,而且声音愈嘶哑了,想着就心烦,用手按了按咽部,心想怎么这么倒霉?偏偏节骨眼儿上喉咙不适。他烦燥得要落泪。想自己高考失败,考演员也失败,他简直要疯了。索性跑到屋后山坡,对着苍松大声喊,“啊!……啊!……”声音总是那么嘶哑难听,他激动的泪花儿在眼眶里打着旋儿。农村的春插生产搞完了,到处稻田里都是绿油油的新插的秧苗。农村的活儿也没那么紧张了,开始进行施化肥、打农药、中耕除草等事。这天是下雨天,文哲之去稻田里看水去了。春水没事做,他要到三叔家去玩,三叔前天在镇集场上买了把便宜二胡的,才七块钱一把。他拿了爸爸的旧口琴,到三叔家里去。文哲之有个旧口琴,春水小儿时候经常听到父亲闲时吹奏的。他到了三叔家,听到三叔房里有学拉二胡的声音。他随手把口琴横在嘴里吹得响。他走进三叔房里,三叔还在学二胡,咿呀咿呀的拉不成曲。看春水来,三叔笑说:“春水,学二胡啊,上场要你买二胡,你又不买,买了我们一起学。”

春水说道:“不是,我爸爸有把破二胡的,我小时候,有时候听爸爸拉过,昨天我去爸爸房里找,找不到了,不知放哪里了?下场我去买。”

三叔说:“春水,这二胡我还不晓得怎么拉?看到那些算命先生拉得好听,我硬是拉不好。听说张伯伯拉得好,我们俩现在去找张伯伯好吗?跟着张伯伯学拉二胡。”

三叔称的张伯伯,就是张伍叔的父亲,按辈分,春水平时喊张爷爷。“要得,”春水说:“我们现在就去找张爷爷。”

俩叔侄说着,便去张爷爷家。居民点像一条街,张爷爷家是在第一栋中间。到了张爷爷家,张爷爷正在家里闲着。张爷爷是个年近花甲的老人,听说曾经当过兵,还参加过抗美援朝。张爷爷懂文艺,是在部队学的。春水的口琴是爸爸启蒙教的,但后来又跟着张爷爷学吹奏《解放军进行曲》;看着两个年轻人来了,一个拿着口琴,一个拿把二胡,张爷爷笑眯眯的。张爷爷也在房里拿出一把破旧二胡来,春水认得,说:“张爷爷,这二胡好像是我爸爸的?”

“就是你爸爸的,我原来自己的二胡坏了,前些天拿了你爸爸的二胡来玩的,现在等下还给你。我过几天到县里买把好些的新二胡去。”

张爷爷说。张爷爷的二胡拉得好听,他喜欢拉《白毛女》里的曲子,“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张爷爷笑着说:“你们俩学二胡,我先教你们简单的,不用换把的曲子,就先学《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春水和三叔开始认真跟张爷爷学二胡。这天晴天,白天是镇上的场期,晚上镇影剧院有电影。在八十年代初期的农村,镇上影剧院有电影,是人人都会很兴奋的大好消息,放电影的工作人员会用各色广告颜料用大白纸写宣传广告,张贴在供销社的墙壁上;村民们也会竞相转告,因当时农村里还没有电视。电视机那稀奇物儿,还只有镇政府小会议室才会有一台十二英寸的黑白电视机。因此,每次镇上放电影戓有剧团来演戏,影剧院便会场场暴满。傍晚七点钟,三叔来到春水家,催春水道:“春水,吃晚饭没有?快点,今天晚上的电影是彩色戏曲片《花为媒》,肯定很好看。”

“早就吃晚饭了,正在等你呢。”

春水笑道。于是俩叔侄往镇影剧院去。在路上,边走路边闲聊,春水笑问:“三叔,听说你讲媳妇儿了?是姑婆做的媒?”

三叔说:“没有,你姑婆说的那个丫头太黑了,我不同意。”

三叔又问春水,“春水,我早就听说你讲媳妇儿了?是秋霞姐给你讲的?那丫头叫什么沈妍雪?听说长得蛮漂亮,好好看的?是不是?”

春水说:“没有,是去年中秋节过后,秋霞姑说过这话,说是她娘家的亲戚的丫头,叫做沈妍雪。我又没看到过那丫头。秋霞姑想安排我和那丫头见面,我当时说,我年纪还小,才刚刚读书回来,不想谈媳妇儿。”

叔侄俩边走边聊,很快到了电影院,大门口早已灯火辉煌,熙熙攘攘,宽大的台阶上好多人,售票窗口正在拥挤着。影院里面的喇叭正响得热闹。叔侄俩上了大台阶,忽然,一个妙龄少女从台阶的左侧走了上来,春水看她时,她也回看了春水一眼,春水立刻感觉不同,像失了魂似的。这丫头是春水小学到初中的同学,名叫祝倩华,和春水是同村子的。记得读小学的时候,有一期老师还安排他和祝倩华坐过一个位子,那时是长位子,一位子坐两人。那时春水就感到祝倩华长得好乖。到了初中,男宿舍里议论纷纷,认为祝倩华是班上的班花。但初中二年级时候,听说她转校到县里读书去了。后来春水到县三中读高中,就再没看到她了。只是最近听说她也没读书了,于去年到邻镇她亲戚那里一家什么厂打合同工,听说厂子垮了,她也没去了。春水有五年没见到她了,而眼前如今的祝倩华,越发长成一个俏丽动人的美少女。虽然穿着很朴素不洋气,只是一套深蓝色的小西装,内穿一件大红色的绣花春衫,但那白皙的皮肤,秀气的面容,那娴雅的气质总在人群中显得那么出众。她苹果一样圆圆的秀气的脸蛋,水灵灵的大眼睛,清秀的柳叶眉,挺秀好看的鼻子,自然红润的小嘴唇;一头乌发在脑后绾一个大独辫儿,但不是麻花辫。她标致的身段。她娴雅美丽;她向售票窗口走去,排在队后面,忽然又转身看了春水一眼,春水本来还在看她,此时又四目相触,春水立刻丢了魂魄,慌忙收了眼光看地下面,心里突突在跳动。春水的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他吓了一大跳,看时,原来是三叔买好了电影票回来。看春水发呆的看祝倩华,才故意拍他一下。三叔嘻嘻的笑起来。春水问:“三叔,票买好了么?”

三叔拿两张电影票晃了晃,“买好了,走,进去。”

三叔仍笑着。俩叔侄向大门走去,春水再回头看祝倩华,她已排到窗口边正在买票。电影是彩色戏曲片《花为媒》,是新凤霞主演的评剧,很好看。但春水今日却没有很认真看电影,因为祝倩华的影子时不时又浮现在他的脑际。电影结束了,立刻整个影院都是嘈杂的人声,人们都离了坐位向大门口挤去。叔侄俩出到大门外,在有灯光的台阶上,春水又在人群里看到了祝倩华,祝倩华也转脸看了春水一眼。有个女同伴拉了倩华走下了台阶向黑暗的夜色走去了。回家的路上,叔侄俩又在说话,三叔说:“那丫头,是我们村里公认的村花。谁都配不上她,就只有你,文春水。”

春水说:“三叔,别开玩笑,我也配不上她。”

春水回到家里,心里仍还在痴迷,眼前时而浮现和倩华四目相对的一幕。他洗好手脸,上到床上躺着,愈是满脑子里想着倩华,他想着和倩华读书时候的事:记得那时是读小学三年级,老师认为,男孩和男孩不能坐一位,那时都是长位子,一位坐两人。两个男孩坐一位会调皮捣蛋,相互讲小话,搞小动作。因此,老师安排,男孩都和女孩坐一位。春水被安排和祝倩华坐了一位。倩华小时候也大方,有时候还告诉春水做作业。……放学回家时,三叔和春水一路走。三叔比春水高一个年级,三叔读四年级。三叔知道春水和倩华坐一位,还笑话说,倩华是春水的媳妇儿。……这天起,春水像失了魂似的了,竟然日日夜夜想着祝倩华,干农活时,时而发呆。文哲之看儿子痴痴呆呆,整天闷闷不乐,又不作声,干农活也走神。文哲之喜欢迷信的,这天,索性请个懂巫术的老头来了,要给春水看一下。巫师对春水看了看,说:“文会计,春水是走胎了,要治一下。”

“怎么治?”

文哲之急忙问。于是,巫师给文哲之说了治走胎的方法。春水横直不作声,并不把自己的心事同父亲说,也不同母亲说。文哲之按巫师的方法给春水治走胎,无非就是烧钱纸,破水饭……端午节过后的第二天,又是小镇上的集日,三叔邀春水去赶集,春水连忙随三叔去。因为只要是镇上的集日,他就有可能看到祝倩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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