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年,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农村里的春插也搞完了。文哲之家的棉花播种得早,现在才刚刚过了立夏季节,他棉花地里的棉苗都差不多三、四寸深了。而棉苗蔸下的杂草也滋生了很多,文哲之急了,于是安排春水和他母亲到棉花地里锄草。文哲之的棉花地是在镇公路边上,这条公路是镇里的主要公路,公路上铺的是砂石;春水在认真锄草,累了便拄着锄头柄撑着身体站着休息一会。他看了看手表,此时是上午十点钟。这时候,天上飘来一片浮云,把太阳暂时遮住,地上便要阴一会。微风吹拂,湘北地区此季节还尚不冷不热,舒适宜人。忽然,他不经意的眼光看到,公路上有一个穿红色衣服的少女经过,是往镇上方向走去的。这丫头好漂亮哟,春水惊羡的目光打量她,丫头蓬松的头发在脑后绾个大独辫儿,不是麻花辫;鹅蛋型的脸,白皙光洁的肤色;特别是,那弯细秀长的眉毛下,一双盈盈秋水般的大眼睛,看人似乎脉脉含情。她满面娇羞的微笑着。苗条的身段,不急不慢轻盈优美的步态……春水暗暗把这丫头和倩华相比较,各有千秋,不相上下;倩华是端庄秀丽,这丫头风姿绰约。丫头走远了,春水还在痴痴的望着她愈走愈远的背影。看不到影儿了,他才回过神来继续锄草。第二天,天气变了,早上阴云密布,春水家吃了早饭后就下起雨来了。下雨天春水没事做,就到三叔家里去玩,和三叔一起学二胡。闲聊时候,他同三叔说了昨天棉花地里锄草时候,看到公路上一个像仙女一样的丫头。三叔说:“我们镇上,除了倩华,再没有比她还漂亮的丫头。”
春水又说:“我昨天看到的那丫头,不比倩华差,各有千秋,不相上下。”
“那你去打听一下,那丫头是哪里的?你去追求她。”
三叔玩笑说。“一个过路的丫头,我到哪里去打听?”
春水笑道。一连下了三雨天,第四天,天晴了,早上,天上很少有浮云,太阳出来了。今日又是镇上的集日,春水吃了早饭,三叔又来邀他去赶集。叔侄俩到了场上,玩了一会。忽见供销社墙上又贴了广告,叔侄俩去看,广告写道:“南山小镇花鼓戏剧团回镇演出,今晚演出传统花鼓戏《金钗钿》;地点:镇影剧院。时间:晚上八点钟开演。五月十四日。”
“今天晚上有戏看。”
三叔喜道。春水说:“那我们晚上早点去看戏,我很喜欢看戏。”
忽然,秋霞姑来看广告,秋霞姑对春水笑道:“春水,今天晚上看戏,我指给你认识一个人。”
春水笑说:“秋霞姑,你指给我认识谁呀?”
秋霞姑笑说:“春水,你还记不记得,前年中秋节过后,我准备给你说个媳妇儿的?丫头叫沈妍雪的?”
“我记得呀,秋霞姑。”
春水笑说。“沈妍雪现在是剧团的演员哩,演花旦小姐的演员。”
秋霞姑说。“沈妍雪现在是剧团的演员?”
春水心里不禁羡慕。他又回想起去年考演员的事,剧团是他的向慕之地。秋霞姑又说:“春水,看戏要早点去,人家说,看电影要坐后面,看戏要坐老前面。去迟了,前面的位子就坐满了。乡镇戏院看戏,都不会拿戏票对号入座的。都是乱坐的,先到的就坐了前面的好位子。”
三叔也说:“是呀,是呀,看戏就要坐在最前面的位子。”
傍晚七点钟,春水家吃了晚饭,三叔来邀春水去看戏,这时,秋霞姑也来邀春水去看戏。于是,三个人往镇影剧院去。到了影剧院,平台上正热闹着,好多人,售票窗口正在拥挤。秋霞姑吩咐三叔去买票,三叔去到窗口排队买票去了。一会儿,三叔把戏票买好回来了,于是三个人进影剧院大门去。果真,春水发现,以往平常看电影时候,剧院内的前面几排位子几乎没人坐。而今日,前面的位子都坐了好多人,反而后面的座位没人坐了。秋霞姑带着春水和三叔往前面挤,从前面顺数第五排的位子最好,刚好还有几个空位子,于是,三个人去坐,春水坐中间,秋霞姑坐左边,三叔坐右边。戏台上,红色的大幕还闭着,还没到开演时间,一会儿,台上开始敲锣打鼓,开始响闹台了。闹台响了一会儿,停止了。大幕拉开了,只听到后台敲边鼓儿的声音,演员上场了,戏开始了。小姐上场的时候,秋霞姑指着说:“春水,这演小姐的就是沈妍雪呀。”
春水看那小姐,化了古装,像是天上仙女下了凡。他忽然有些惊异,这台上小姐,她的貌相,风姿,看起来就好像是他前几天在棉花地锄草时候,公路上看到的那丫头呀?愈看愈像是她,但因为演员化了妆的,还是不敢肯定。他忍不住对三叔说:“三叔,这演小姐的演员,好像就是我前几天锄草时候,看到公路上那过路的丫头呀。”
“可能就是她,长得好漂亮的。”
三叔说。秋霞姑听到春水和三叔对话,插话问:“春水,你看到过沈妍雪吗?”
春水说:“秋霞姑,前几天,我在公路边上棉花地里锄草时候,看到公路上一个过路的丫头,长得好漂亮,好像这个沈妍雪。”
秋霞姑笑说:“那天是不是十号?是不是上午十点钟时候?那天她上身是不是穿的红衣服?”
“是呀,是呀,那天就是十号呀,上午十点钟时候,她上身是穿的红衣服呀,”春水惊异,又问:“秋霞姑,那天你也看到过那丫头吗?”
“她就是沈妍雪呀。”
秋霞姑笑着小声说,怕说话声音大了影响别人看戏,她说:“那天,我也在公路边上我的棉花地里锄草,我的棉花地是在坡下的公路边上。沈妍雪正好在公路上经过,她看到了我,她先喊我,秋霞姑,锄草啊,慢些忙呃。她又站着和我说了一会话,她说,秋霞姑,过几天镇上逢场,接你晚上到镇影剧院去看戏啊,我们花鼓戏剧团现在东山乡演出,离我们镇上好近了,团长说,过几天搬回自己镇影剧院演戏,镇上逢场的那天晚上演第一场戏。她还说,她现在是剧团演花旦小姐的演员。她和我说了一会话,就走了。我当时随便抬手看了一下手表,是上午九点五十五分;春水,你说你也看到过她,你家的棉花地我晓得,也是在公路边上,离我的棉花地上一个坡,再下一个缓坡就是。她走到你那里,应该就五分钟,所以,你看到她时候,肯定差不多是十点钟啊。”
果然是她呀,春水心里一丝激动。秋霞姑又说:“春水,等下散戏后,我和你到戏台上去,我指你认识沈妍雪。我想接沈妍雪到我家里玩去。”
“好啊。”
春水答,他心里好激动。闲话一会儿,三个人都安静认真看戏了,一面看戏,一面春水又听到周围的人在小声评论,都说,那演小姐的,和那演公子的,真的演得太好了,演得好下情。戏演结束了,演员们都出来谢幕,台下的观众开始散场了。秋霞姑邀春水,“春水,走,我们到戏台上去看。”
三叔说他要上厕所去了,等下来,三叔往影剧院侧门出去上厕所去了。春水随秋霞姑先上戏台去。观众都走完了。春水和秋霞姑上到了戏台上,看到后台乐队的人都在收东西,“文春水、。”
有人喊他。春水看时,原来是才哥,才哥正在收电线;才哥名叫赵才,读书时候比春水高一个年级,才哥和三叔是同班同学。从小学一年级到六年级,才哥虽然比春水高一个年级,但才哥下课后就喜欢和春水玩,春水在小学时候一直都喊才哥。“是才哥呀。”
春水惊喜道,于是和才哥说闲话;秋霞姑不认识才哥,随便笑问一句,“你看到沈妍雪没?”
才哥答:“沈妍雪啊,去厨房弄水缷妆去了,你找她啊?她等下会来的。”
一会儿后,果然沈妍雪来了,春水看到,缷了妆的沈妍雪,果然就是那天公路上看到的那过路的丫头。春水心里好激动,一个过路的仙女一样的丫头,谁想到又能在这里见到她。沈妍雪好大方,对秋霞姑笑道:“哟,是秋霞姑呀。”
秋霞姑笑说:“妍雪,我是来接你的,接你到我家里玩去。”
“好哇,秋霞姑,你有心来接我,那我就到你家里去睡哟。”
沈妍雪大方笑说道。她又说:“秋霞姑,等下到了大门边,你还要等我一下,我还要到宿舍里拿小皮袋儿,我们宿舍就在大门边,卖票房的二楼上。”
“你去拿嘛,我等你。”
秋霞姑说。沈妍雪又笑道:“我们现在先一起走,到了大门外面台阶上,你等我。”
三叔上完厕所到戏台上来了,三叔和才哥说了几句话后,于是,春水和三叔、秋霞姑、沈妍雪走下了戏台。往剧院大门口走去,到了大门边,沈妍雪往票房旁边,上楼梯去了。春水和三叔、秋霞姑在大门外面台阶上等她。一会儿,沈妍雪来了,背了个红色小皮袋儿,她笑盈盈的。于是,四个人往台阶下走去。在路上,春水的心情好激动,甚至感到像是在做一个美丽的梦儿一样。边走路,秋霞姑对沈妍雪介绍,指着春水说:“妍雪,这是春水,我侄儿。春水说,十号那天,他在公路边棉花地里锄草,他看到过你,你在公路上走。”
沈妍雪说:“哦,有点印象,那天上午,我和秋霞姑你说了一会儿话后,我上了坡,又下了缓坡时候,看到公路边上棉花地里有一个男儿锄草,还有个女的。”
“那女的,就是春水的妈妈。”
秋霞姑说。到了秋霞姑家门口,秋霞姑对春水说:“春水,要不要还坐一会儿?陪妍雪。”
春水犹豫一下,说:“少坐一会儿呗,时间太晚了,怕影响妍雪休息。”
三叔说,他要回去了,三叔走了。春水走进了秋霞姑家门。在秋霞姑堂屋里,电灯光下,春水陪着坐下了,秋霞姑又去倒茶来了,一人筛了一杯茶。春水看着沈妍雪美丽的脸,沈妍雪被看得很不好意思,她绯红了脸。闲话几句后,秋霞姑对妍雪说:“妍雪,我前年中秋节过后,有心想把你说给春水做媳妇儿的,当时我没同你说,也没同你爸爸妈妈说,只同你伯母说过。你伯母当时说,要得,是好事,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明日同我兄弟和弟媳说去,同我侄女儿说去。后来,你伯母回我的话,说讨过你的口气,你当时说,你年纪太小了,还不想谈男朋友,是不是?”
妍雪羞红了脸,笑说道:“哦,是有这回事,前年中秋节过后不久,我伯母是问过我,说要给我介绍个男朋友,我当时回伯母的话,说我太小了,还不想谈男朋友。我伯母说,你都十六岁了,不小了。我对伯母说,伯母,你记错了,我今年才十五岁啊,没有满十六岁。”
秋霞姑笑说:“是的,你伯母前年同我说,说你十六岁。原来你当时是十五岁啊?”
妍雪说:“是呀,我前年十五岁,今年才十七岁。我前年腊月进剧团,当时年纪小,排戏都好怕丑,排戏都是师傅逼的。”
说了一会话,妍雪看了看手表,于是说:“秋霞姑,现在到晚上十一点钟了,我要休息了,明天白天还要排戏。”
“哦,好,那我安排你洗手脸,然后休息。”
秋霞姑说。春水真舍不得离去,但妍雪说要休息了,他也只好告辞说回去。秋霞姑笑道:“春水,我家里有床睡,你去和张伍叔睡去,张伍叔已经睡着了。我和妍雪睡。”
春水说:“我家才隔几十步远,我回家去睡,我妈妈给我留了大门的。张伍叔都睡熟了,我去惊醒他,不好。”
春水说后,他站身起来要走,再看一眼沈妍雪,沈妍雪也回看了他一眼,然后,春水走了。次日早上,文哲之吩咐春水去稻田里撒化肥,春水去了,忙了一大早晨,化肥撒完了。他回来吃早饭,他心里时刻牵挂着妍雪。春水吃了早饭,想着妍雪,他马上去到秋霞姑家里去看,秋霞姑看到春水笑说:“春水,妍雪刚才走了,在我家吃了早饭走的。你刚早上怎么不来?”
春水又问道:“秋霞姑,妍雪说了什么?”
秋霞姑笑说:“昨天晚上,你走之后,我又和妍雪说了一会话,又说起你。妍雪问你,在家做什么?我说,春水现在跟一个老师傅学打锣打鼓响器。她说,人是要有个爱好,才活得开心。学好了,人家里红白喜事请他们,热闹热闹,还能捞到零花钱。”
春水说:“秋霞姑,我好喜欢妍雪,还能不能?……”秋霞姑又笑说:“春水,我前年没说假话是不是?妍雪好漂亮是不是?她不但人长得漂亮,为人也蛮好的,对人好热情的。春水,你喜欢妍雪是啵?过几天,我回娘家去,依然帮你做这个媒。她的伯母就是我的亲姐姐。这个媒应该做的好的,她爸爸妈妈也蛮好的。”
春水说:“秋霞姑,那我感谢你。”
秋霞姑笑说:“嗯,春水,你等着啊。”
春水刚没看到妍雪,怏怏的回到家里,文哲之又安排他去稻田里扯杂草。下午,春水还在稻田里扯杂草。三叔来了,三叔也是来他家责任田里扯杂草的。三叔家的责任田,和春水家的责任田挨着的,只隔一条田埂。两人便一面扯杂草,一面说话。春水田里的杂草没多少了,马上可以扯完。他干脆站到田埂上和三叔说话,他于是把昨晚上到秋霞姑家里陪沈妍雪坐了一会儿的事同三叔说了。他又说:“三叔,我真希望秋霞姑能把这个媒做好,我真希望能和沈妍雪成为恋人关系。”
三叔说:“春水,对于沈妍雪,我建议你双管齐下,一面要秋霞姑帮你做媒撮合,一面你赶忙写情书给她。你一定要汲取倩华的教训,对于沈妍雪,你要大胆追求。”
春水说:“三叔,沈妍雪她在剧团里,剧团是游动的,她怎么能收到信呢?”
三叔说:“那你就往她家里寄信啊,她家里的地址你晓得啵?”
“她家里的地址我当然晓得,我二舅舅入赘招郎就和她家同一个村子,她家的组名我也晓得。”
春水说。“那你赶急行动,今晚上就写情书。”
三叔说。“今晚上还要看戏啊,晚上看戏,没时候写情书啊。”
春水说。三叔又说道:“看戏回来再写,很晚都要写。”
片刻,春水问:“三叔,你和三婶娘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三叔答道:“我和你三婶娘,正月尾才媒人介绍,后来送见面礼定亲,到现在,半年都不到,还没说起结婚的事,今年不想,明年再说。”
傍晚时候,春水吃了晚饭,又去邀三叔看戏去。秋霞姑下午和张伍叔走亲戚吃酒去了,没回来。春水和三叔两个往剧院看戏去。春水看戏的时候,只要沈妍雪出场,他就好喜欢。沈妍雪的扮相好漂亮,春水觉得她和彩色戏曲片电影里的演员一样漂亮。沈妍雪,总是让他心向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