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之中,安静成为了此刻的主流,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看着中央的两道身影。 迎着周围所有人看过来的目光,那名魏国官员面色平静,缓步走到了已然较量完毕的两人面前。 他先是在那名白衣男子的面前停下,看着手中书简之上记录的文字,语气之中没有一丝波动。 “十矢七中。”
听到这个结果,白衣男子轻轻吐出了一口气,下一刻一抹得意出现在了他的面容之上。 按照他的射术,平日里做到十矢九中也是一件十分轻松的事情,今日的结果完全可以说是失手了。 只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就算是自己失手了,对手竟然还是未能战胜自己。 想到这里,这名白衣男子侧身看向红衣男子,脸上的那一抹得意的神情越发灿烂了起来。 白衣男子这边是心情大好,作为他对手的红衣男子那边就是一脸的不忿。 只是结果已然注定,他也只能看着魏国官员慢慢走到他的面前,同样不带一点情绪地宣布了结果。 “十矢五中。”
接连宣布完毕两人射箭的结果之后,魏国官员分别看了看面前的两人,再次出声确认了起来。 “如今高下已然分出,你们可有异议?”
“没有。”
“没有。”
伴随着两人分别表明自己的态度,这一场因为小事而发生的较量也算是落下了帷幕。 眼见已经没有了多少热闹可看,在场聚集的人群缓缓散去,至于如何赔偿那就是那两人之间的问题了。 跟随着人流沿着来时的道路回头,脑海之中不断回忆着刚刚的一幕幕,魏申的面容之上满是疑惑不解的神情。 思来想去也没有一个结果之后,魏申带着几分好奇看向了身旁的魏罃。 “父亲,刚刚那两人为什么要用箭术来决断冲突呢?”
听着耳畔响起的这一道询问,魏罃的目光轻轻地移了过去,他的双眼之中满满都是父亲对于儿子的和善。 “这件事情可是说来话长了,你还记得我曾经对你提到过的李悝相国吗?”
“李悝相国?”
听到魏罃突然提到李悝,魏申脸上疑惑更深了,他不明白刚刚的这件事和李悝又有什么关系。 “父亲曾经说过正是靠着李悝相国的变法,我魏国才能从三晋之中脱颖而出,成为当世有数的强国。”
“只是李悝相国已经病逝多年,如何刚刚那件事情还能和他有关系呢?”
“那两人之所以用箭术决断冲突,正是因为李悝相国当年所颁布的一道法令。”
在魏申充满好奇的神情之中,魏罃开始将那道法令的来龙去脉向他娓娓道来。 当年,李悝被魏文侯拜为相国之前,曾经担任过魏国上地的郡守。 上地的北方乃是义渠等戎狄的势力范围,上地的西方则是秦国的疆土,可以说这块地方经常发生战争。 为了激起上地民众的习武练箭之心,为了抵抗来自北方、西方的威胁,李悝在担任上地郡守的时候曾经下达过一道法令。 这道法令就是著名的“习射令”。 按照习射令,上地的民众如果发生矛盾那就用射箭来评判,射中的就是胜者,射不中的就是败者。 这道法令听起来有些荒缪,但是在它执行之后,上地的民众无不争相习练射术,尚武之风逐渐在上地传扬了开来。 又过了几年,秦国兴兵攻伐上地,那些射艺精湛的上地民众在李悝的率领之下取得了对秦国的大胜。 正是靠着在上地取得的一系列政绩,李悝被拔擢到魏国国都安邑,并最终被魏文侯拜为魏国的相国。 李悝成为魏国相国之后,除了实行一系列针对魏国的变法举措之外,这一道习射令也逐渐在整个魏国施行了起来。 到了如今魏国的民众发生了冲突,很少有秦国那样的大规模私斗,而是依靠各自的射术决断谁胜谁负。 听完了魏罃对于李悝习射令的介绍之后,魏申再联系了一下刚刚发生的情景,脸上满是疑惑解开的兴奋感。 “父亲,申儿明白了。”
其后,就在魏罃一脸欣慰地看着身旁的魏申的时候,一道年轻的声音却是出现在了他的耳畔。 “听君一席话语,可是让鞅获益匪浅。”
顺着这一道声音看过去,一张有些熟悉的面容出现在了魏罃的视野之中。 只是与记忆之中的那一张面容有些区别的是,眼前之人似乎显得更加年轻一些。 不过即使如此,魏罃也并不会认错眼前这人,因为前世就是他让秦国彻底成为了魏国的大敌。 看着前方魏罃投射过来的目光,虽然对其中那抹或有或无的怨恨之意有些疑惑,但是站在魏罃面前这人还是向着前方躬身一礼。 “卫人公孙鞅,见过先生。”
数息之后,脸上泛起一丝笑容,公孙鞅对着魏罃轻声说道:“刚刚鞅本没有偷听先生说话的打算,但是先生对于李悝相国习射令的介绍实在是令鞅无法自拔。”
“若是鞅刚刚有失礼之处,还请先生莫要怪罪。”
听着耳畔这充满和善的话语,望着眼前不过二十出头的公孙鞅,魏罃因为前世经历而产生的那一抹怨恨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一抹和善的笑容出现在了魏罃脸上,只听他对着面前的公孙鞅说道:“魏人姬婴见过先生。先生说的这是哪里话?”
“刚刚一番话语不过是为小儿解惑罢了,就算是听到又如何?还请先生莫要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一番交谈之后,在魏罃有意拉拢之下,两人的关系却是从陌生人变成了可以说话的朋友。 这个时候,魏罃轻轻抬头看了看日头,又看了看周围那一间间繁华的酒肆,顺势就对面前的公孙鞅发出了邀请。 “如今也到了时候,我与先生也算是合契,不如寻一家酒肆畅饮几爵如何?”
“既然如此,那鞅就却之不恭了。”
就这样,在魏罃的邀请之下,两大一小三道身影向着街道旁一家最为繁华的酒肆走了过去。 来到这家酒肆的门口,看着那上面用着篆书书写的四个大字,魏罃的脸上突然浮现了一丝笑容。 “先生可知这酒肆的主人是何人?”
听到魏罃突然问出的这一句话语,公孙鞅抬头看了看头顶之上牌匾。当“白氏酒家”四个字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一股明悟出现在了他的心头。 如果他公孙鞅没有猜错的话,这个白氏却是出自天子王畿所在。 想到这里公孙鞅对着魏罃沉声回道:“莫非是天下闻名的洛邑巨贾白圭?”
“正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