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魏文侯任用李悝变法已经过去了数十年,魏国朝堂之上一干大臣的组成也已经发生了极大的改变。
如果说在数十年前魏罃提出全面推行县制这一举措的话,一定会遭受到朝堂之上巨大的阻力。 正如后世之人所说的那样,变法的本质实际上是利益再分配的一个过程。 在这个过程之中,有些人会得到更多的利益,而有些人则是会失去利益。 很显然全面推行县制这一举措,影响了各地贵族对于地方的掌控,从而使他们失去了原本所拥有的利益。 当然,全面推行县制也并不意味着这些贵族完全失去对地方的掌控,他们也可以通过其他的手段来控制身为国君的魏罃派遣过去的官员。 只是在这一场代表国君魏罃的官员与当地贵族之间的交锋之中,可是存在着双方都可能预料不到的变数。 事实上,这种中央与地方之间的博弈在后世的几千年之中一直存在,只不过坐在棋盘两边的对弈之人却是在不断地变化着。 重新将目光转向眼下的魏国朝局,不得不说数十年前魏文侯任用相国李悝进行变法,实在是开启了千年未有之大变局。 在魏文侯强而有力地支持之下,李悝废除了此前实行了近千年的世卿世禄,转而吸引了一大批才能卓越、出身不高的士人进入到了魏国的朝堂之上。 虽然魏文侯离世、魏武侯继位之后,倾向于任用贵族出身的臣子,但是昔日那些士人以及其后代仍旧活跃于魏国的朝堂之上。 由此我们便可以知道如今的魏国朝堂绝不是铁板一块,之中既有代表着贵族利益的臣子,也有代表着士人集团的重臣。 这样显得有些复杂的朝局加上之前大战所积累的威望,这才给予了身为国君的魏罃开始全面推行县制、将权力逐渐集中于自己的手中的变革。 或许有人会说这样魏罃连这第一步都如此谨慎,哪里有前世商鞅秦国变法之时那般的雷厉风行。 对此曾经亲身见证过商鞅变法种种的魏罃只想说,秦国是秦国、魏国是魏国,两者绝对不能相提并论。 如果说前世的秦国像是一名身染沉疴的病人,非猛药急药不能痊愈; 那么此刻的魏国就更像是症状还在潜伏的病患,如果这个时候依旧是一剂猛药下去,不要说是治病恐怕最终的结果会是适得其反。 如同春风一般柔顺、如同流水一般轻抚,如同顺水推舟一般一步步地魏国这个庞大的魏国进行改变,这才是魏罃所希望看到的。 重活一世,如果说什么让魏罃最有底气的话,那应该就是他前世继位五十载所经历的一切。 这一世,从继位之初耗费了五年时间,魏罃靠着两场大战连续击败了四周的强敌,也为魏国打出了一个较为平和的外部环境。 大不了再拿出二十年的光景一点一滴地改变这个国家,让魏国拥有比之前世的秦国更加夯实的根基。 心中思绪流转之间,魏罃双眼之中一道淡淡的寒芒浮现,下方一名名魏国朝臣的面容就这么映入了他的眼帘。 此刻面带忧虑之色的那些,应该是出身于贵族的大臣。 这些人对于魏罃全面推行县制、损害他们利益的行为,心中自然是千般万般地不愿意。 只是若是他们站出来反对,不仅有可能遭遇到出身士人集团的魏国朝臣的反驳,更有可能与这项政策的提出者魏罃直接对上。 直面靠着两场大战而在魏国国内声望如日中天的魏侯魏罃,这些朝臣心中还没有那般足的底气。 与这些出身于贵族的大臣相反的是,另外一些人的脸上就充满了赞同之意。 对于那些本身没有才能、只靠出身血脉而获取官位的魏国臣子,这些曾经身为士子的朝臣一向是看不上的。 如今身为国君的魏罃想要全面推行县制,这就意味着在原本被贵族所掌控的地方撕开了一个口子。 或许起初这些地方仍旧为贵族出身的县令所把控,但是这些代表士人利益的朝臣心中相信一点。 伴随着时间的逐渐流逝,伴随着有越来越多有能力、有才识的士子出仕魏国,这些官职之中会有一大部分会属于他们以及他们同道。 就在魏国朝堂之上的两拨人脸上显露出一笑一愁之际,一道声音却是出现在了众人耳畔。 “启禀君上,臣公孙颀赞同全面推行县制。”公孙颀刚刚被魏罃拜为相国,此刻他站出来所产生的影响可以说是决定性的。 视线轻轻扫过周围的一干同袍,坚定的目光看向了上方的魏罃,就听公孙颀说道:“正如君上之前所说,我魏国此番确实是从秦国手中夺取的大片国土。”
“而如何将它们从原本的秦国疆土化入我魏国的版图,这才是我魏国眼下的重中之重。”
“因为此事不仅事关我魏国如今的稳定,更是与日后的西进之策息息相关。”
言语之间在为此事的重要性再加一码之后,只听公孙颀却是将众人的视线引向了河水以西。 “启禀君上,其实关于如何处置此事,先君文侯与名相李悝已有先例。”
“当年我魏国从秦国手中夺取了河西之后,为了巩固这块来之不易的土地,曾经在此设立西河郡并派遣大将吴起担任郡守。”
“臣以为君上效仿先君于秦东之地推行县制的举措,不仅有利于我魏国,而且名正言顺。”
公孙颀的这一番话语,以魏文侯、李悝当年旧事,更加肯定了魏罃在秦东之地推行县制的合理性。 只是还没有等公孙颀继续说下去,从群臣之中响起的一道声音,却是仿佛看破了他话语之中存在的漏洞。 “那么按照相国所言,我魏国只需在秦东之地设县便是,如何还要在魏国全境全面推行县制呢?”
顺着这一道声音看去,此刻坐于群臣之中的一位老人却是缓缓从自己的坐席之上站了起来。 “臣宗伯魏挚,拜见君上。”
宗伯乃是周礼之中的六官之一,负责执掌一国的礼仪,就算在这朝堂之上也是地位极高。 而眼前的这位名叫魏挚的老者,除了担任宗伯这一官职之外,还拥有着另外的一个身份。 他乃是魏文侯魏斯的儿子、魏武侯魏击的弟弟,自然也就是如今在位的魏罃的叔父了。 眼见一向不在朝政之上发表意见的魏挚站了出来,魏罃心中虽然有些错愕,但是脸上还是浮现出了一丝笑容。 “叔父不必如此,有什么话不妨直言。”
“多谢君上。”
一声道谢之后,魏挚明显带着不善看向了一旁的公孙颀,“不知相国是否能够回答老夫刚刚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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