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朝节百花齐放,这是大梁每年的盛会,百姓们会聚在一起为拜花神,郊游踏青。
谢琅身边的小厮竹茂侯在大门口,整理衣衫袍脚,他前两日就得了公子的吩咐,让他今日护着娘子出门赏花。
翘首盼望间,却见廊下转角处走来两个女子身影,其中一个身姿袅娜,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夭桃秾李,姿容无双。
竹茂已经看傻了眼,他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女子,即便是那云霞楼中万人追捧的魁首,也及不上眼前女子三分颜色,他没有读过什么书,若用今日百花齐放的鲜花来比如,他只觉眼前女子仿若今日那盛开的牡丹,国色芳华。
夏梅瞧见他那呆样,皱眉使劲咳嗽了两声:“娘子来了。”
竹茂瞬间被惊回神,暗暗唾骂自己不争气,他今日本来打定主意要在唐釉面前好好表现的,谁知刚一见到人就这么没出息,竟然看傻了眼。
不过好在他脸皮够厚,嘿嘿笑了两声:“娘子勿怪,奴才未见过什么世面,惊扰了娘子。”
夏梅啐了一声,这还是公子身边的一等小厮呢?竟是这么个小家子气的。
她这却是误会了竹茂。
花朝节可是盛会,今日无论出行的是青春韶华的小姐,还是风韵雅致的夫人,均会盛装打扮一番,所以今日的唐釉是被夏梅细细打扮过的。
她是个极妥帖的性子,很早就就已经打点好了唐釉出门穿戴的衣物首饰,再加上手巧,将唐釉的十分颜色,硬是装扮成了十二分。
所以今日的唐釉太美,美的艳丽夺目,美的娇妍绰约,这才让他看呆了。
唐釉倒是不以为意,她轻轻一笑,揭过了此事,转而道:“今日有劳了。”
竹茂连忙道:“担不起有劳二字,公子吩咐过了,让奴才护着娘子出行。”
唐釉与夏梅走在前面,竹茂眼睛不错神的跟在后面。
今日的街上熙熙攘攘,分外热闹,街道两边的摊子摆着各种各样吃食和小玩意,小贩们高声吆喝着,人来人往,热闹不绝。
酒肆门口倚着头戴鲜花的丰腴少女;胭脂铺子门前或三或两的聚集着少男少女,追逐嬉戏;果食摊子前的窈窕妇人热络的招呼往来生意,嗔笑怒骂,生动有趣,充满了人间烟火气。
夏梅对此情景见怪不怪,但却是惊呆了唐釉。这是她到大梁后第一次出门,出来之前她没有见到幕笠,特意问了夏梅才知道,这里的女子出门从来不戴这些。
夏梅是个妥帖的性子,她见唐釉目露惊奇才道:“我不知道大邑是什么样子,不过我们大梁女郎们出行游玩很自在,男女大防也不似娘子说的那般严苛。”
大梁与大邑的民俗是不同的。大梁女子地位比较高,女郎们可以不戴面笠出街游玩,女子做生意也随处可见。
二人转过街角,走入一大片花园子,园子里栽满了各种各样的花朵,其中不乏许多珍惜花种,满园春色,争芳斗艳。
唐釉附身轻嗅一朵娇艳盛放的红牡丹,淡雅清香迎面扑来,让人心情倍感愉悦她抬头的时候恰巧看见前面的迎春树下,一俊俏郎君将一支迎春花送给身旁的女郎,却间那女主含羞借过花枝,双颊泛起片片红晕,竟是人比花轿。
夏梅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捂嘴轻轻一笑:“娘子或许不知道,在花朝节这天,郎君和女郎都会出游赏花,若是遇见看对眼的,是可以折花送美人表明心意的。”
“娘子可瞧见,今日大都是成双成对的出行呢?若有那落单的,多是独身妇人或待字闺中的小姐。”
唐釉经她一提醒,却是想到今日很多结伴同游的男女。“所以,若是郎君遇到喜欢的女子,多会结交相识或表明心意的。”
说着,夏梅有捂嘴笑了笑:“除此之外,不乏那孀居的妇人或和离的娘子也会今日出行,若遇良缘,说不得还能梅开二度呢!”
唐釉眨了眨眼睫:“时下女子成亲难道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么?即便大梁男女大妨不严重,但如此不经父母就互表爱意,难道不会被人诟病?”
夏梅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下头:“咱们大梁确也是父母之命没错,不过花朝节这天是个例外,我们是信奉花神的,若在今日互表爱意,会认为是花神赐福。
所以今日定亲的郎君女郎们也是格外的多,就是为了讨个好兆头。”
“不过......”她话锋一转:“不过女子成婚还是却最终还是需要双方长辈点头认可才行的。”
唐釉默默点了下头,轻轻笑道:“这样一来也少了很多盲婚哑嫁!”
夏梅道:“是呢,毕竟嫁人是一辈子的事呢,婚前相互了解,嫁人后才更能心安。”
她顿了顿有道:“不过若是婚后日子过得十分不顺心,也是可以休夫的。”
夏梅这番话却是惊呆了唐釉,前面她说的哪些或还能接受,但在这个以夫为天,父权朝代下,女子如何能够光明正大的休夫?
夏梅却是肯定的点点头,低了声线凑在她耳边道:“去年就有位女子因和夫家闹的不愉快而休夫的,不过却也是听说却她娘家鼎盛,父兄皆在朝堂为官。”
唐釉微微敛眉,有父兄撑腰,有母族撑腰,就算不能为所欲为,却也不会被人欺了去。
她心中有些许怅然,从前世至今生,她所能依靠的唯有自己。
两人走的累了,就在一处廊亭下歇脚,园子里的小丫鬟将茶点送上来。
唐釉捧着茶盏,向廊外远眺花海,坐在石桌旁赏花品茶真是一桩雅趣。
“娘子,为何独坐在此?”
一道温柔多情的声音突兀的响在空气之中。
唐釉回身去看,却见一位身着圆领白袍的俊美郎君正含笑看着她,手中还折着一枝盛开的红牡丹。
他微微躬身见礼:“娘子有礼了,在下万盛坊万徽清。”
唐釉亦笑着了个回礼。
“朝花节万花齐开,这园中满堂春色,却不及娘子万分之一。
唐釉抿唇笑了笑:“公子过誉了。”
万徽清要将手中的牡丹花送给唐釉:“娘子容颜昳丽,殊色无双。清认为:唯有牡丹堪配娘子。”
夏梅微微皱起眉,刚要上前阻拦,却听旁边响起温润如玉的声音:“牡丹虽美,但我认为木槿更像你。”
唐釉转头去看,掩口微呼:“郎君?”
却见谢琅身着一席浅绿色衣袍,腰束绦带,头戴玉冠,气质清贵。
修长如玉的的手指揑着一束木槿花,将它递到唐釉面前:“比起雍容华贵的牡丹,历经风霜却仍坚韧顽强的木槿花才更符合的你。”
唐釉很快的眨了下眼睛,红色的木槿随风摇曳,伴着阵阵香气传入鼻间。
她微微一笑,伸手接过了谢琅手中的花。
那万公子虽然十分失望,但还是笑道:“英英木槿花,振振蜉蝣,平凡却绚烂,历磨难却仍矢志弥坚,娘子高志。”
他又吩咐小厮拿来一方精致的小银盒子,递到唐釉面前:“却也是巧了,娘子爱木槿,我这里有木槿花做的手脂膏,娘子看看可还喜欢?”
不想却被谢琅拦了下来,他似笑非笑道:“万老板不仅脂粉生意做的好,没想到更是懂花、惜花之人。”
“不过这有主的花,万老板还是莫碰的好。”谢琅清润的声音已然有了几分冷意。
万老板在商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自然能听得出来,谢琅话中的不愉之色。
他心中微微一叹,面前这郎君气质清贵,举手投足都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威严感,他混迹商界这么多年,心中自是有一竿秤,知道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今日必是得赶紧退让了。
他最后没忍住又瞧了一眼唐釉娇媚的面庞,可惜了,竟是个有主的花。
他脑中快速闪过几缕思绪,最终化为一笑:“不知娘子竟是郎君之人,今日多有冒犯,还请娘子和郎君海涵。”
说罢又唤来小厮呈上了万盛坊新出的面脂香膏,介绍道:“这是清容脂,采用百花研磨,再配以万家秘方配置而成,破得京中夫人小姐们喜欢,还请二位收下,全万某的赔礼之意。”
却说他今日来朝花节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向赏花游街的夫人和小姐,推销要推销万盛坊的脂粉。
今日向唐釉献花本就是临时起意,但可不会白白错过宣传万盛坊新品的目的。
不过这次,他没有直接将脂粉盒子递给唐釉,而且拿到了谢琅的面前,也是表明了他此举的赔罪之意。
谢琅也没有过多计较,唐釉的美好是有目共睹的,今日赏花节上,周围不少男子或多或少的将目光扫向唐釉,他虽有些介意,但不会就此动怒。
他命小厮收下这份赔礼,微一颔首,领着唐釉走开了。
两人走出园子,转到东市街上,街道两旁有各种各样的小吃食,像八宝丸子,胡茶饼,羊乳汤……
谢琅却领着唐釉来到一个甜水铺子前,叫来老板娘,点了喜盒子,乳豆糕,三全汤并几样小茶点。
“老板娘的这个铺子十几年了,手艺是祖上一代一代传下来的,这几样还不错。”
他夹起一只精致小巧的喜盒子道唐釉面前:“尝尝可还喜欢?”
两人挨得极近,他的气息拂在耳畔,唐釉脸色稍红,但又不忍他一直这么夹着,顿了顿,终是低头咬了一口:“入口绵软,但……太甜了……”
比她做的甘露果子还甜。
谢琅见她吃了自己夹的喜盒子,又继续夹了块乳豆糕要喂她:“尝尝?”
仿佛乐此不疲。
唐釉在他期待的眼神下又咬了一口,味道不错,但还是太甜!
谢琅见她吃了,还要继续夹别的,却被唐釉止住:“我自己来就好。”
谢琅没有再勉强,他自己夹了一块喜盒子咬了一口,眼睛微微眯起。
唐釉见他面不改色的又连吃好几个,似乎极为嗜甜,又想到他似是对这铺子很熟悉,好奇道:“公子常来这里吃么?”
谢琅笑了笑,回忆道:“小时候家里极重礼仪规范,府内的公子姑娘,除了上学堂念书,几乎很少来坊市间,只是被管的严了,难免会被外面的热闹吸引。”
“所以旬日的时候母亲偶尔会带我和大哥来东市,玩的累了饿了就会来这里的铺子点一些吃食,大哥也很喜欢,我们经常会为了一小块喜盒子抢起来,只是……”
后面的话他没在说下去。
只是如今已物是人非,母亲和大哥研究已经不在了。
唐釉也想到了这一层,她抿了抿唇:“抱歉。”
谢琅的神色却很快恢复如常,道:“无碍,只是有些触景生情。”
他虽想念兄长父母双亲,但他向来知道,失去的不可能再回来。
但……他的视线落在唐釉关切的面庞上,现在所拥有的必须紧紧握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