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要从二十年前说起。”
傅今慢慢说道,“太祖皇帝夺得天下,云京称帝,立长子为太子,封次子为秦王,三子为晋王。一晃二十多年过去,早年兄友弟恭的三个人,终于因为皇权起了纷争。”
“太祖皇帝争夺天下时,三位皇子虽然只有十岁出头,但也一路跟着转战南北。太祖皇帝深知打天下易,坐天下难,早早请了大儒,教导三位皇子功课。三位皇子都还聪敏,故而既懂政务,又知军事。”
“原以为,有这样出色的后人,大齐一统天下是早晚的事。哪知道,三位皇子都太出色了,不甘屈居人下,反倒起了内讧。元康二十七年,有人诬告太子,称其酒后吐真言,声称自己当了二十多年的太子,不知何时才能到头。”
“太祖皇帝大怒,下诏废太子,贬其为庶人,迁往易州。太子上了自辩折子,随即携太子妃、皇长孙一家前往易州。太祖皇帝原是一时冲动,看了太子的自辩,又被近臣点醒,知道太子是冤枉的,便又命人接他一家回京。”
说到这里,傅今叹了口气:“哪里知道,太子回京的路上,竟遇到劫匪,一家子死了个干净。禁军统领赶到时,已经没有一个活口了。”
发现杨殊的神色有些异样,明微悄悄伸过手去,覆在他放在桌下面的紧紧握成拳头的右手上。 感觉到她的体温,杨殊恍惚的目光对上她的,她眼里的担忧终于让他平静下来。 “然后呢?”
他哑声问。 “那年,我正好要去三台书院求学,恰好也走了那条路。那群盗匪出现时,我就在后头。然而我这点三脚猫的功夫,打几个小毛贼还可以,哪里比得上太子身边真正的高手。”
傅今自嘲地笑了一声,“总之,那些高手没能保住太子一家。我到时,现场只有四个活人。”
傅今看着围着圆桌的这些人:“只剩一口气的太子,得到消息赶来救援的长公主次子,也就是杨家二爷,以及……”他的目光落在杨殊身上,“动了胎气而临盆生下幼子的长孙妃母子。”
傅今暂时停下述说,小屋里一片沉默。 良久,玄非轻声开口:“难怪会是这样的命数,从命相看,他早就应该是个死人了。”
傅今淡淡续道:“太子眼看活不成了,也不知后面还有没有帮手。他叫我们赶紧离开,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保住长孙妃母子性命,也算给他留一点血脉。那时候,杨家二爷已经受了重伤,我们带着长孙妃母子,勉强逃离了现场。还好在路上遇到长公主派来接应的人,才将他们顺利带回京城。”
众人听到这里,才长出了一口气。明明故事里的人好端端坐在这里,听着故事的他们,还是被那紧张的气氛感染了。 “消息传到京城,太祖皇帝大怒,下令彻查。在没找到凶手之前,我们不敢将长孙妃母子暴露于人前,就这么藏了一段时间。同时,京城掀起了腥风血雨。先是秦王获罪,太祖皇帝亲自下旨将其流放,秦王出京没多久,死于流放途中。接着晋王下狱,最终自尽。三位寄托了厚望的皇子,就这样风流云散,短短几个月走得一干二净。”
这段往事,对在场这些人来说,只能说是故事。他们年纪太轻了,知道的时候已经成了书上的一段记述,难以了解其中的惊心动魄。 此刻听傅今慢慢说来,才知道对大齐来说,这是一段怎样的历史。 太祖皇帝在位二十多年,厉兵秣马,三位皇子都懂军事,如果没有发生这样的事,或许大齐已经一统天下。 “再之后,太祖皇帝下诏,册封赵王为太子。我见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便打算去三台书院。至于长孙妃母子,就交给了长公主。依我所想,秦王晋王已经不在了,他们母子安全可保。自古以来,有皇太孙,可没有皇太曾孙之说,赵王很不必伤害他们母子。”
蒋文峰听到这里,赞同地点头。 不管原来的太子多么名正言顺,太祖皇帝既然已经下诏册封新的太子,那他就是正统。有喜爱孙子而封皇太孙的,可没有爱到封曾孙的。事实上,父传子才是正经的血脉相传,哪怕祖传孙,都没有这么名正言顺。 “然而,我很快听说,杨家二爷因为坠马而伤势发作亡故,没过多久,二夫人诞下遗腹子,产后血崩而亡。至于长孙妃母子,一直没有消息。转眼过了年,太祖皇帝痛失三子而缠绵病榻,没多久就去了。举国哀痛中,赵王登基为帝,是为当今。”
故事到这里,差不多说完了,但还有几个关键的疑点,没有得到答案。 蒋文峰问:“先生,那长孙妃母子,究竟去了哪里?”
“这个问题,当年我也很困惑,传信去问长公主,长公主却告诉我,世上再也没有他们母子,请我忘了他们的存在。然而我又不是蠢蛋,听说新帝封裴氏女为妃,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裴氏嫡支只有两女,一女嫁皇长孙,一女为长公主次媳,亡故一个,那就只剩一个了。 而那个孩子,有什么身份比长公主的嫡孙更安全? 说到这里,杨殊第一次开口了:“先生就这么肯定,我母亲生下的孩子不在了?”
他这里说的母亲,指的杨家二夫人。 傅今笑道:“我二十年没有踏入京城,不知其中内情,确实存在这个可能。但,见了你我就知道,当年二夫人应当母子俱亡了。”
他看着杨殊:“你的相貌,完全集合了你父亲母亲的特点。只不过,时间一久,已经没多少人记得皇长孙的模样了。”
杨殊想起了那个巫师,他是不是认得当年的皇长孙,所以张口就要喊破他的身份?所以裴贵妃吓成那个样子。 这么说,那位也是知道的? 他心中五味杂陈。 所以,这三年来,他一直知道他是谁,却看着他误以为自己是他的私生子? 真是可笑的真相,叫他何以自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