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惇虽然回去了,但杜家坊外的官军可还没撤,并且杜恒还没回来。 这让杜家人议论纷纷,并且担忧不已。 毕竟谁家门外有一大队官军,打着明晃晃的刀枪,还穿着锃光瓦亮的铁甲,谁不担忧啊? 大晋太祖皇帝曾云,“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这要是酣睡之人拿着刀呢? 晚上睡觉还能闭的上眼? 而一言不发就回了主宅的杜惇,无疑是更让族人们忧心。 看到忧虑重重的杜惇,杜基是松了一口气,原本一直悬着的心也都放了下来。 堂上只有杜基,还有杜惇以及杜惇的嫡亲兄弟杜悔,以及杜惇的长子杜昭。 杜悔有些急切的问道:“兄长,事情如何了?老六为什么没回来?”
杜惇摇了摇头,然后直接坐在父亲杜基下手的椅子上,又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 半晌才说道:“老六一时半会回不来了,就凭现在节府掌握的情况和证据,足够咱们杜家满门抄斩了...” “啊..什么...” “这....” 主位上做的杜基虽然皱了皱眉,却并没有漏出焦急的神色,反而冲着儿孙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稍安勿躁。 这边杜惇则继续说道:“老六被收监了,他之前吞了些军田,害怕查到他头上,就准备送几万贯财货给武安侯,他让李义把东西存在严家的货栈,结果这些财物落到了红莲道手里,被官军截获了,李义和那个伙计应该是红莲道的反贼无疑了,光凭这些,定咱们个资敌,勾结红莲已经足够了...” 杜基这边听完长子的话后却展开了眉头,然后问道:“傅节帅可还有什么话?”
杜惇摇了摇头:“老六直接坦白了军屯的事,节帅倒是没说什么,倒是刘长史说了些话...” “他说了什么?”
“他说这事可定是要上报朝廷,朝廷也定然会派遣使者来蜀中,还说要我想想朝廷现在缺什么,想要什么...” 杜基听完了却如释重负,“原来如此。”
见到儿孙有些不解,杜基继续说道:“无非是要钱。”
杜惇听到之后也附和的点了下头,“只是怕朝廷和节府这次的胃口太大,伤筋动骨啊...” “愚蠢,”杜基呵斥道,“你去的时候我已经告诉过你了,钱财也好,田产也好,甚至是旁人眼中价值连城的盐井也罢,都是身怀之物!沾惹上这种事,全族流放都是好下场!你在这想什么呢?还伤筋动骨?这时候还舍不得那点玩意儿?”
杜惇道:“儿子也不是舍不得,就是觉得,朝廷那边可能是知道咱们跟红莲并无牵扯,但仍旧要借着这事...” “借着?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若不是自己给人把柄,还用面对如今的局面吗?现在证据确凿了,杜家的伙计是刺客,就凭这个,把咱们全都下狱处斩,抄没家产,也没人敢替杜家说话,反而是上京城那些平日里用银钱喂饱的大员,会竭力撇清跟杜家的来往,你莫不是还想这上京的人会替咱们说话吧?”
老人的这一番话,让杜惇哑口无言。 而后,这个老人继续看着眼前的两子一孙,缓缓说道:“如今全然不要想着走谁的关系,来让武安侯免于追究这次的事情。他要什么,咱们就给什么,不要想着讨价还价,刀在人家手里,咱们不过是鱼肉,你们觉得粘板上的鱼肉,有资格讲条件嘛?”
“再者说,你们难道以为没这次的刺杀案,咱们的家财,就能保住了嘛?你们也不想想,节府之前已经开始查历年的税收账目,下一部就是可就是度田了...” “度田?不会吧...” “他手里有兵,借着大胜之势,他说要度田,怎么你还敢说不?”
度田,就是按照官府的鱼鳞册,对照各家的田亩数量,在对比每年上缴的税赋,看看有没有瞒报的情况。 高门大户所拥有的田产众多,瞒报这种事那家敢说没有? 所以一说度田,地方的世家大族已经会避之不及,而官府想要度田也已经会被强力抵制。 无非是为了已经吃下去,原本应该足额上缴朝廷的赋税罢了。 而高门大户的田赋不好收,有些地方官府只能在低门小户的地里刮地三尺。 这也是为什么红莲道能聚众数十万的直接原因。 若没有这次的刺杀之事,傅津川要想在蜀中度田,一定会受到蜀中大族们的联手抵制。 毕竟为了自己的钱袋子,他们在一定程度上,是一定敢于对抗朝廷的。 这种事也屡见不鲜。什么某地因为度田闹出民变,亦或是度田之前朝廷案牍库被火烧了... 但如今架势,别说度田了,杜家满门都在刀下,抄家灭族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这个时候无论傅津川要什么,杜家都得给。 而杜惇这时候好像终于想通了其中的关节所在,“阿耶,这么说来,武安侯不只是要我杜家拿出大量的钱财,还要我杜家在度田一事上支持他?”
杜基点了点头:“就是这个道理,看看坊外的官军,刀已经架在脖子上了,自然是拿刀的人怎么说怎么是,除非是...不要命了...” “可这样一来,就得罪了严家和杨家了...” “都这个时候了,还在乎得罪不得罪他们两家?先保自己的命吧再说吧...而且这蜀中,谁的地最多?是严家吗?是李家吗?还是咱们杜家?都不是....在蜀中说道豪富,谁能盖得过蜀王府?”
杜惇却有些诧异道:“阿耶的意思是?”
“没什么意思,你们不用理会,你明日再去趟节府,就跟武安侯说,从今往后,杜家唯侯爷马首是瞻,我若猜得不错,他应该会跟你说如今朝廷艰难,你就直说,我杜家愿意倾尽家财,投献给节帅,记得是投降给节帅,不是给朝廷...至于他如何处置这些财物,跟咱们没关系,此外若他要咱们杜家的账册,也立马答应...以这位侯爷的身份来看,他在蜀中最多不过三年,所以他不怕得罪人,不要因小失大,只要咱们杜家能平安过了这关,现在失了多少东西,过后都能拿回来,只有这人命,没了就是没了,怎么也拿不回来了...孰轻孰重你们自己掂量掂量...” 一旁的杜悔却抱怨一句道:“那咱们杜家,不是受了这无妄之罪?难道就又因为有钱,就要受这构陷?”
杜基却冷哼道:“构陷?谁构陷你了?你六哥没长眼,你就那么干净?一会给我各家各房的通知他们,从今天开始,不该说的话都给我咽下去,一个字也别往外吐,都安生在宅院里待着...”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