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津川在疏勒城下大败青唐军,俘获了青唐人随军带的各种物资,包括牛羊马匹数万。 分到傅津川头上,有牛羊万余。 对于大晋来说,牛是重要的战略资源,能耕田,皮、角、筋还是做弓的必要材料。 至于羊,那就单纯是吃肉的。 因为牛对于农事的重要作用,大晋律法禁止私自宰杀,就算牛病死老死想要卖牛肉,也得禀告官府。否则私自卖牛肉抓到一样是罪过,以至于就算有钱也未必能买到牛肉吃。 因为牛肉的稀缺性,羊肉就成了大晋贵人们主要的食用肉类。 特别是上京和西京,这两座城每年少说也要吃掉几十万只羊。 宣宗时期宫里每天要消耗三百只羊,后来仁宗登基后,虽然喜欢吃羊肉,却也控制自己的口腹之欲,就怕宫里把羊肉做成例菜准备,耗费太多。 至于猪肉,达官贵人是不屑吃的,价格非常低廉,主要是百姓在吃。 傅津川这三千多头牛和八千多只羊,虽然跟薛琮得了月真王国府库相比不算什么,但也算一笔不小的财富了。一瞬间就被砍了一半。顿感心痛。 却也没有办法?谁让节度使是他阿耶?换个人试试,想拿他手里的财货?做梦! 在场的众人,看见薛琮和傅津川苦着脸,一个个是面带笑意。 本来这些文武官员对于立下大功的薛琮和傅津川多少都是有些嫉妒的,毕竟这可是灭国之功,谁不想要? 不过这功劳被节度使的亲信和儿子拿去了,嘴上倒也没什么可说的。毕竟谁在那个上面都会照顾些自己人。 心里难免会有些郁结,觉得我上我也行。 不过现在看着两人到手的钱货,被傅懋修扒出来,心下只觉得不平之气一扫而空,甚至还有些想笑。 原本那点嫉妒也烟消云散了,你看打赢了仗回来还得自己拿缴获财物补赏赐的窟窿... 节度使开口了,两个被吃的大户也应下了,关于赏赐的事就算过去了。 接下来就是讨论榷场设立,傅津川是一点也没心思听,神游四海。 而这榷场的事,争论了半天,也没个结果,只要是说这榷场谁主持的问题,武将想要,文官也想要,毕竟这可是个肥差。 “这榷场啊,就应该我们边军来管啊,我们还要出人维持秩序,保证商路安全...”“这榷场关系的是两国之间的交易,还涉及到赋税,合该我们凉州来管理...” 傅津川是不感兴趣,过一两个月他就回上京了,反正是落不到他头上。 最后还是傅懋修开口,说榷场的事以后在议,随后又提起了傅津川刚才在用朝食时候说的关于藩部的担忧。 “国公和郎君的担忧不无道理,如今月真既灭,朝廷自当在月真,或设州或设镇,四部也不能全然不提防,依我看不如派遣部分戍卒,常驻四部,以护卫为名,行监察之实,如此还可以跟月真国旧地互为援引。”
节度副使张仁愿的建议很直接,也很简单。 直接驻兵。 傅懋修想了想之后道:“驻兵多少为宜?”
张仁愿道:“千人即可。”
傅懋修听后点了点头,“如此甚好,不过这件事兹事体大,还需要上奏朝廷。”
这时候傅津川道:“阿耶,可保举此战之中,立下军功的四部贵族子弟到河西或者上京任职。”
凉州别驾裴恕听到傅津川的建议之后直接赞叹道:“此计妙啊。”
这次大战,四部之中有不少贵族子弟表现不俗,如遮普华黎和其弟遮普思恭,都算的上是骁勇善战之辈,而这些人也是四部藩军的中坚骨干,把这些人调出四部,或者河西为官,或者直接调往上京,既是对他们的嘉奖,也是对他们的防备。 如此一来,四大藩部必然会对朝廷更为恭顺,驻军也可以加强对藩部的影响,日后变成大晋军州也是可能的。 傅懋修当即就命幕僚起草文书,征辟四部军中能战者充入河西军中,还有给朝廷的奏表,保举遮普华黎等四部贵族子弟为官。 外族藩部在大晋军中为将并不是新鲜事。 早年傅津川祖父麾下就有几个藩部出身的将领,跟随祖父南征北战,与晋军无二,其中有一人活着时候做到了一州都督,死后还被追赠了大将军。 所以傅懋修这一举荐并不算突兀,也不违反常例。 事情议定的都差不多了,众人也都散去,节堂里只剩下傅懋修父子和刘仙客、崔方翼两个亲信。 傅津川叹息道:“阿耶,你这口风可真严啊,早上用饭的时候愣是一点风声都没透给我。有什么事不能咱们商量一下呢?哪怕分出去三成呢。您肯好,直接就要一半。”
傅懋修笑道:“若不在众人面前提起,你小子舍得割肉?”
刘仙客和崔方翼两个幕僚也笑了起来。 “哎...” 傅三郎无奈叹息。 天色有些灰暗了,日头只剩下一些余晖,往西望去一片红的像火烧一样。 虎贲节从营里,仆固怀安正在料理着几只烤全羊,不断的上面摸着各种香料。 旁边的阿术烈给他打下手。 庞云和蒋武还有刘敞刘敏兄弟等一干人正在把一坛坛美酒摆出来,就等那看着流口水的烤全羊了。 “怀安,你这羊肉烤的不错啊,这手法,你去上京开个馆子,一年挣个几百贯不在话下啊。”
庞云闻着烤全羊的味道,赞叹道。 仆固怀安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他跟阿术烈还有乌思独吉等人如愿以偿的进了虎贲节从。 一开始几人还担心受人排挤,毕竟他们都是北境人。 不过进来以后才发现想的那些都是多余的,虎贲节从作为傅津川的最为依仗的精锐,同进退,共饮食,先驱蹈阵,一往无前。首重的不是出身,而是本事。 几人在飞蝗义从的时候就是悍勇之辈,在疏勒之战,两只骑军配合作战,也算是同生共死。 仆固怀安的枪,阿术烈的刀,乌思独吉的射术,就算在虎贲节从里也算是好手了。 所以即便只是个小卒,也算是得到了认可的“自己人”。 而且这几人进来才知道,别说他们了,晋朝亲王的孙子,在节从里也就只是个小卒。 虎贲节从只有小卒和队正,队正十个,剩下的都是小卒子。 而能担任队正,那都得是高手,如蒋武、陈行、张奎...还有庞云这种。 “庞队正,上京的馆子很挣钱吗?”
仆固怀安对于庞云口中的几百贯,倒是很眼馋。 说起上京城,庞云神采奕奕,说起话来那叫一个眉飞色舞。 “当然了,上京城百万人,一百零八坊,州桥夜市上卖小吃的摊子一年都能挣个百十来贯,几百贯的也有,等你去了上京城就知道了。”
说到这里仆固怀安诧异了一下,“我也能去上京城吗?”
“当然了,郎君估计过几个月就要回上京完婚了,我们自然是要跟着郎君回去...” 庞云说得正兴高采烈的就被蒋武打断了。 “阿云你就说吧,等郎君知道你又开始什么都往外说,到时候可有你好受的。”
蒋武的话说话,让庞云十分紧张的四处看了看,没看到傅津川的身影才放下心来。 “好了好了,今天我什么也没说,你们也没听到啊。”
刘六刘七等人一起哄笑了起来。 赵福柏笑着道:“庞队正,你放心我们绝不外传。”
“你可得了吧小王爷,上次就是你们几个干的好事,害的我连着被郎君打了三天。”
庞云愤愤不平的说道,“以后我是什么都不说了...” “你又说什么了?”
“我...郎君...我什么都没说,就是跟他们闲聊呢,给他们说说上京气派。”
突然出现的傅津川,明显还带着火气,立马让庞云有些慌乱。 其他几人也是忍着笑,不敢放肆。 傅津川道:“过几个月就回上京了,到时候想看什么自己去看看,从你嘴里能说出什么气派来?”
“哈哈哈哈。”
这次赵福柏和刘六刘七,还有一众节从没忍住都笑了起来。 庞云则蔫头耷脑的一声不吭,他是现在是真怕郎君一样不合就要拉着他去演武场打几十个回合。 “怀安的羊肉烤的倒是不错。怎么样,愿意跟我去上京吗?还有阿术烈和乌思独吉。”
几个北境汉子一同有些愣住。 傅津川道:“没事,左右还得有几个月呢,若是不愿意河西军中也有你们一席之地。”
“不郎君,我愿意去,跟着郎君去哪里都行。”
“是郎君,我也愿意去。”
在他们眼里,上京那就是天下第一等的好地方,哪有不愿意的道理。 傅津川点点头,“行,反正走到哪,都有你们一口饭吃。”
几人连忙伏地而拜。 傅津川笑道:“不需如此,起来吧,一会儿羊肉烤糊了。”
几人听了连忙起来看顾架子上烤全羊。 羊肉烤的色泽金黄,滋滋冒油,上面撒着各种佐料,更是香气扑鼻。 晚宴开始,傅津川先是端着一碗酒,浇在地上。 “第一碗酒,敬死去的兄弟。”
随后众人就着羊肉,喝着凉州出名的三勒浆和葡萄酒,纵酒高歌。 “四海皇风被,千年德水清;戎衣更不著,今日告功成,回看边塞低如马,渐见大河直北流。天威直卷玉门塞,万里胡人尽汉歌...” 虎贲节从的营地里,有上京人,有关中人,有巴蜀人...此刻还有羌胡人,北境人。 而在这一刻,他们都是晋军。 他们在唱歌,在喝酒,在吃肉,在纵情肆意,也在怀念死于的袍泽兄弟。 更庆贺自己,没有死在战场上。 他们不畏死,但庆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