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德门西边的朵楼处,是上京尹带着府中衙役在此坐镇,也搭了一个彩棚帐幕,维持秩序。还有不少罪犯被拉过来,就在当场进行审判发落,以此来警醒上京民众,不可触犯国法。 而楼上太子也代替道君皇帝,时不时传下赦罪开释的口谕。 天也渐渐黑了,这时候,到处都是华灯、宝炬。加上满月的光辉和花草的光彩,漂浮的云雾朦朦胧胧,让整个宣德门前和整个上京城都如同仙境一般。 各街各巷都热闹非常,每一坊,不管坊内住的是高门大户,还是平民黎庶,都有灯棚,还会搭建一个小影戏棚子,这是为了给坊里的孩子吸引过来,怕他们到处乱跑容易走丢。 殿前班直在宫城内右掖门的正对面也搭了个乐棚,准许殿前班直的家眷登上皇城观灯,殿前司也会给这些家眷赏赐些茶酒果品,以及脂粉钱,毕竟按照规矩各班直夜晚不能是上街游玩,所以他们用竹竿把灯球挑到半空中,远近高低,如流星一般。 还有些深街小巷,各家门额上挂着珠帘,挖空心思装扮,互相攀比。 街上还有卖各色小吃的,有的支个摊子,有的推着小车沿街叫卖,车上还挂着灯笼。 这一天本也是情人幽会的绝佳日子,许多男男女女都成双入对。而有些未婚的男女为了避免被熟人撞见,所以很多人都喜欢带着面具。 傅津川和赵元殊两人见布置上也没什么疏漏,就带上面具混入人群中,在宣德门前各处走走看看,一来是也是暗自查看一下人群之中是否有贼人隐藏。 至于二来嘛,如此佳节还不让这对小情人去说说私密话?于罗睺和刘敬忠还有田养心是极力得劝说两人出去走走。 “成婚之后,你想去哪任职。你是先去边地继续建功立业,还是想寻个富贵处做个太平官。”
赵元殊突然的发问,让傅津川愣了一下。 “那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傅津川反问道。 赵元殊道:“我想去扬州看看。母后说我父皇一直想去扬州,可惜一直没机会,我想着以后有机会就去替他看看扬州,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
傅津川道:“那等我阿耶回来,就让他给我谋一任扬州都督,若是不成,都督同知也行。”
“好,你答应我了,那就说好了。”
赵元殊得到傅津川的许诺后很是开心,两人手也握的更紧了些。 其实赵元殊知道,傅津川心中最想去的还是河西,若去不成河西,朔方河东陇右也都行。 这一点就从傅津川书房中的堆满了各地边州情报就能知道。至于赵元殊为什么知道他书房中的情况,那对于她来说简直不要太容易... 但他还是愿意为了她去扬州,这件事本身比能去扬州,更令人心情愉悦。 “不过...” “不过什么?”
“我去边地是因为檀哥儿想让我帮他练支新军,我要是去扬州,他那里得你去说。”
“这个好说。”
赵元殊满口答应下来,她长这么大,还没主动求过太子殿下和道君皇帝什么事呢。 偶尔蛮横任性一点,也是很正常的吧? 陈行和蒋武还有一众元从都在城墙上,一边是看着灯,一边是看着下面的人群之中有没有异常。 陈行几个人对眼前的灯景早就见怪不怪了,倒是阿术烈、仆固怀安、乌思独吉三个北境蛮子看的是目瞪口呆,从来没见过如此盛景。 这边下楼一趟的庞云买了一大包果子上来,挨个分发。 阿术烈吃了一口,然后用半生不熟的上京官话问道:“嗯,好吃,这是什么果子。”
庞云道:“这是嘉庆子,其实就是李子,不过只有嘉庆坊的李子树才能结出这么酸甜可口的李子来,所以才叫嘉庆子。这些啊都是店家用地窖存放的,特意留在今天卖的,所以才能这个时节吃到嘉庆子。”
“上京人真会吃啊。”
仆固怀安直接连果核一块嚼了。 庞云得意道:“这是当然了。对了,我跟你们说啊,刚才我在下面看到侯爷和殿下手牵着手...” “庞云啊,你就长了一张挨揍的嘴。你以为就你看得见,我们在上面就看不着?你就嘴快。”
还没等他说话蒋武就出声喝骂道。 庞云眼了,立马来到垛口出往下一踅摸,正望见傅津川和赵元殊两人,带着面具并肩走在街上,傅津川还悄然的握着赵元殊的手... “改天请诸位喝酒,当我没说,当我没说,你们什么都没听到...” 这边草原上射雕手乌思独吉着一边吃着果子一边如鹰隼一样俯视着下面,试图寻找一个下一刻就暴起的贼人。 陈行手扶着刀柄,倚在城墙上侧耳听着风声,仿佛在听某些人的在私下的低语。 夜幕中,城外的一处老旧道观,也能隐约看的见城内的光霞,红衣道人打扮的方虬,与其弟方蛟,并军师庞知古三人就在观中支起一堆篝火,喝着酒庆度上元佳节。 “若不是要去找简伯雍,俺倒是想去会会陶应真,看看这牛鼻子老道本事长了多少。”
方蛟穿着一身黑衣,即便是在春寒之际,依旧裸露健硕的胸膛,身形与方虬相当,长相上却虬髯张须,外表看着威猛雄装。 “元帅,还是要小心些,简伯雍不是好相与的。”
庞知古劝谏道。 方蛟笑道:“行,俺听庞军师的。这次那道君皇帝怎么也想不到俺们四个一品高手一起出动,庞军师的谋划,真是厉害。”
“我算计的再好,也得圣公和元帅你们去做,百无一用是书生,说的就是我,只能耍耍嘴皮子。”
庞知古说完喝了一口酒,暖暖身子,他没练过武,自然是不如方蛟方虬兄弟不畏严寒。 “庞先生这话说的俺就不同意了,若没有先生,俺今天也不能在这,不管今天事情成不成,俺都是佩服庞先生的,等咱们也坐了天下,大哥做皇帝,俺当太子,庞先生就做个国公和宰相...” 方蛟正说的兴致勃勃,就被方虬啪的一巴掌排在脑门上。 “让你多读书你不听,那太子是皇帝的儿子,即便是我当了皇帝,你是我兄弟,做什么鸟毛太子...” 庞知古笑看两兄弟吵闹,然后补充道:“若是圣公做了皇帝,要把位置传给元帅,可以封元帅为皇太弟,太子却是不行,乱了辈份。”
“那就皇太弟,咋样都行,这以前皇帝不就是把皇帝传给现在的道君皇帝了,是吧大哥?”
方蛟倒是毫不客气,直接就跟兄长讨要起还没得到的帝位了。 方虬无奈道:“老二你能不能长点脑子,别什么话都说。”
方蛟道:“造反不就是为了当皇帝?要不你当大皇帝俺当二皇帝?不然你跟他们说的什么‘红莲业火,焚魔救世’,你自己还信不成?你不用瞪俺,这不是就咱们兄弟加庞先生?庞先生也不是外人,那不就是糊弄那些啥也不懂的百姓让他们跟咱们干造反的买卖?再说你就宁儿一个闺女,不传给给俺也得给俺家大郎不是?”
方虬是彻底放弃对自己的兄弟进行说教了,人前还能有一个红莲道大元帅的样子,人后是那是口无遮拦。 红莲道虽然是以江湖组织出存在,但其实核心的高层始终都是方家人,他们掌握这最核心的教义以及聚敛而来的大量财富,同时也培养了不少外姓弟子作为臂助。所以在明面上,虽然是血脉相承,但也还是要有个说得过去的由头和名义。 “行了,你少说几句把,喝你的酒,一会儿办事别出了岔子。”
方虬十分无奈,方家一共兄妹三人,除了目前教中的圣姑方虹不在,兄弟两人都在这了。 前任圣公死后,方虬也是历经艰辛才重组了红莲道,并且把自己的弟妹带大,培养成才。 如今,红莲道的势力比起三十多年前贝州举事前,只强不弱。一旦今日成功,大晋朝廷就肯定会乱起来,到时候这大好河山,他方虬也想问问这鼎到底有多重。 他抗不抗得起。 想到这里,方虬豪气顿生,拿起酒坛就往口中灌了起来,然后将坛子一摔。 “走了,去上京看看灯。”
方蛟也站起身来,同样豪饮,“走着。”
说完,兄弟二人相视一笑,然后一起往城中掠去,只是瞬间就再不见两人身影。 只留下坐在火堆前喝酒的庞知古一个人对着火堆念叨。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大晋的命数,就看今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