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怎么了?”
安笙说着,转身要往回走。“没事。”
林敏姝抬手阻止她,目光转到她身旁的薄景遇身上。“景遇,你先等等,我想跟你说两句话。”
这一晚上,薄景遇基本上没张过嘴,因为怕自己一不小心说错了什么,又惹得林敏姝不快或者精神恍惚。自然,林敏姝也没有跟他说过话。仇人的儿子,她到底还是怨恨的吧……总之,是再也回不到从前了。“妈……”安笙下意识张嘴想说什么,被薄景遇拦住了,他把怀里犯困的小姑娘给她抱,低声说:“你们在外面等我一会儿。”
安笙看他一眼,又看母亲一眼,迟疑了几秒,这才抱着闺女,带着迦南走了出去。薄景遇关上门,回头走到林敏姝跟前,不等她开口,径直对着她跪了下去,无比认真诚挚地说,“妈,谢谢……”林敏姝低头看着他,脸色冷淡,眸中却闪着波动。沉默了好一会儿,她弯腰,拉着他起来。“景遇,”她望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你很好……”薄景遇感觉到她的颤抖,反手回握住她。林敏姝眼里又溢出泪,“我这辈子没有好好保护我的女儿,求你,以后一定好好护住她……不然,不然我……”林敏姝的神色突然变得又寒又利,死死抓着他的手,微长的指甲掐进他的肉里,后面的话没有再说出口。千万万语堵在喉咙口,薄景遇最后只说了三个字,“您放心。”
林敏姝闻言,笑了,慢慢松开他,“去吧,笙笙还在外面等着你。”
薄景遇站起身,想了想说:“妈,你别担心自己的身体,世界上最好的专家都在这里,您不会有事的……”顿了顿,又添上一句,“过了这道坎儿,咱们一家人还有大把的好日子过,您一定要长命百岁的活着。”
林敏姝抬头看他一眼,笑了笑,说:“快去吧,路上开车注意安全。”
“好。”
薄景遇点头,沉沉答应。……一家人回到大宅已经十一点多,各自回房洗漱睡下。安笙神经兴奋,躺在床上睡不着,恍恍惚惚仍觉得不真实,今天的一切简直像做了一场梦。“这真的不是梦吧?”
她喃喃问身边的薄景遇。薄景遇揽过她,笑说:“要不你再掐我两下?”
安笙还真顺着他的话,捏着他手臂内侧一点儿细肉狠掐了一把。薄景遇“嘶”一声,倒抽冷气,伸手在她腰间的软肉上也掐了一把,“疼不疼?”
安笙被他弄得奇痒难耐,笑了两声,扭动着往后躲。薄景遇不依不饶,把闺女抱起放到另一侧,挪过去伸手挠她。安笙怕痒,赶紧求饶,俩人闹了一会儿停下来,望着彼此,眼圈慢慢红了。“以后……都会好起来的吧?”
安笙低低说。像是在问薄景遇,又像是在给自己一颗定心丸。“嗯。”
薄景遇又将她揽进怀里,“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亲亲她的额头,“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去医院看妈。”
安笙“嗯”了一声,闭上眼睛,温柔地说,“晚安。”
“晚安。”
薄景遇抬手关上床头壁灯,室内顿时陷进黑暗里。没一会儿,安笙便沉沉睡了过去。感受着她均匀又绵长安稳的呼吸,薄景遇在她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很快也睡了过去。不知道睡了多久,黑暗中,安笙猛地一下从床上弹坐起来,喉咙里堵着尖叫,不住地嗬嗬喘息。薄景遇因为她时常做噩梦,睡得警醒,她一醒,他便立刻也跟着醒了。“安安……”他低喊了一声,手摸到她颤抖的身体,习惯性地顺抚她的后背。安笙犹在梦里,还没有清醒,眼前似乎还晕着一团血雾,阴森诡异,叫她忍不住汗毛倒竖,浑身发凉。薄景遇坐起,打开灯,晕黄的光照亮床头一隅,安笙被灯光刺到,下意识闭上眼睛,同时,两串泪珠挤落下来。薄景遇看见她脸上还未退去的惊惧惶然,还有满脸的泪花,怔了一下,伸手抱住她,“又做噩梦了?”
安笙眉头紧皱着,睁开眼看着他,点点头,又摇摇头,心怦怦跳得厉害,惴惴不安,呼吸仍旧很是顺畅。“我想去医院看看我妈。”
默了一会儿,她开口说。“好。”
薄景遇想也不想便应了,随即便下床去换衣服,抱起床上小姑娘回她自己屋里睡,叫醒保姆去看着。安笙愣愣的,刚才那句只是她随口一说,没真想深更半夜的折腾大家不安生,谁知道薄景遇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一时间,她心里禁不住又酸又软。他总是这样宠着她,有求必应。可她不知道这只是一方面,薄景遇没有告诉她,他其实心里也有些不安。林敏姝跟他说的那些话,让他觉得很不好,感觉她像是在说遗言一般。薄景遇送闺女回来,见她还坐在床上傻愣愣的没动,以为她还陷在噩梦里没出来,径自拿了衣服帮她换。安笙见他捏着自己的内衣要给自己穿,醒过神来,咳了一声,夺过去,“我自己来……”薄景遇哼笑,转身又去帮她拿裤子。俩人迅速换好衣服出了门,一路开车到医院。俩人登记过,乘电梯上楼,刚走出电梯门,忽听见病房里传来一道破了音的尖叫声。在医院里,寂静的深夜,这尖叫声实在是令人毛骨悚然。薄景遇跟安笙身体听到,都是一僵,这层楼只住着林敏姝一个病人,刚才那道尖叫声他们也都听出来了,是一直在林敏姝身边照顾的那个护工。霎那,安笙眼里露出惊骇,转头跟薄景遇对望了一眼,下一瞬,拔腿就往病房的方向跑。薄景遇比她更快,一口气冲到病房门口,直接推门而入。病房里,灯光大亮着,护工靠着墙瘫软在地上,神情惊恐,浑身乱颤。薄景遇顺着她的目光往病床上望去,不由地瞳孔骤然一缩。病床上,林敏姝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被子掀开一只角,露出半侧身子,床单上绽出一朵硕大的血花,红的刺目。那鲜血还在源源不断从她手腕处流出来,洇进床单里,让那朵血花愈发深红艳丽。薄景遇霎时一阵头晕目眩。但下一秒,身后的脚步声与喊声将他拉回神,他迅速地转身,堵住安笙的路,又一把抱住去她捂着她的眼睛,将她推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