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站立在青木园大厅的餐桌旁,默默的等待着,等待着,偶尔抬起头遥望一下窗外的风吹散云朵,天地寂寂,游鱼吹浪,听闻,天空是另外一种空,而我就像一只原本能振翅高飞的鸟儿,因为陷入了红尘中的情网里,仿佛瞬间又跌落到了不知道是哪只八爪鱼挖出来的一个很深很深的地窖里,这个地窖里有点灰暗有点寒凉。我这是在干什么? 不自觉的问着自己,那阿婆的唱经声还在继续着,一股香火味从祠堂处飘来,那是一柱来自印度的线香,点在了神台的香炉里了,正是这股香气,仿佛让我听见了自己内心里时间深处里的哭声,呢喃之声。都说一寸光阴一寸金,我的这一寸寸光阴啊,就这样一点一点的流走了,就像那一缕缕袅袅香烟,飘散的无影无踪,香炉的香烟,是飘去与神灵对接的,而我的时间呢?我这飘走的时间,对接了什么?我并不太清楚,我习惯的涌进人群之中,又习惯的被人群排挤着,人世间有一种业力,叫为“情”执迷不悟,我曾就是这样的一个人,都被挤成肉夹馍了,依然越挫越勇,只是觉得一定是自己又做错了什么?一定是自己哪根神经不太正常?我无数次风雨兼程,想用自己的一滴滴汗水点燃一盏盏心灯,去照亮自己的前程,心想着自己再变好一点点,再修正更多一点,人群一定会对我的多一份理解与接纳,那么,我这流走的一寸寸光阴也算是值得了,很遗憾的是:最后的无数个事实告诉我,此路不通。也不知道等待了多久,那三叔终于从厨房里端着一个大餐盘出来了。他冷笑着瞥了我一眼,我浑身僵直在原地,很想帮他做点什么,以此来化解掉这冰点的氛围。师娘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明明刚才看见她走进来了的,怎么这会儿又不见人影了?“需要我帮忙吗?三叔。”
我终于鼓起勇气问。“你没什么事的话,去帮我到厨房里的拿一下碗筷,要记得放到消毒柜里消一下毒。”
“好。”
内心里又升起一束火花,原来三叔还是比较信任我的,我缓悠悠的走进了厨房里,找到了碗柜,从一堆堆高高的碗碟里每种花样的碟子各选了几只,轻轻的把它们叠在一起,转身,得寻找消毒柜,我四处寻了遍,也没见着这高科技的影子,也不知它摆在哪个角落里了。“哎哟呢,我让你去给碗筷消毒,你怎么端着盘子在这里转圈圈,妹子呀,你是脑子有问题吗?”
三叔没好气的在我背后喊着。我羞愧难当,低下了头,轻声细语的回应着:“我没见着消毒柜呀?”
“那不是吗?你是眼睛是看不清东西吗?”
“哦,这就是消毒柜啊,我把它看成冰箱了。”
“行,行,不怪你,连消毒柜也不认识?你是从哪座大山夹里走出来的妹子呀?”
“我们家只有冰箱,没买过消毒柜。”
一边回应着,一边试着用另一只手将消毒柜的门打开,谁知手的力度没有平衡好,“嗖”的一声,另一只手里的盘子滑落到了地上,我只听见“砰”的一声,瓷器碎落了一点。见此境,我的一颗心就像那碎掉的碗筷,瞬间有种四分五裂天蹦地裂的感觉,脑袋又是一阵晕眩,发出翁翁的声响,不知如何是好?就仿佛要被打入大牢里那般恐怖,是死罪不是无期?还是老老实实的等待着法官将我拉到刑场审判吧,等待着法官来向我开炮,如果他能判我无罪释放,那就算此生为他当牛做马我也心甘情愿。“你看你,你看你,怎么搞的?”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你知道这碗多少钱一只买来的吗?我看你拿什么赔?”
“我不故意的。”
说着,连忙弯下腰,试图把碎掉的瓷片拼凑起来。“管你是不是故意的,我先去帐户里看一下帐本,看看这碗碟多少钱一个买来的,只怕加起来不说几十万,几万块钱是没得少的,你就慢慢赔吧。”
“什么?就这几只破碗要几万块钱?”
“你以为啊,我们这碗都是老古董的呢,每一个都是花很高价钱古市里收回来的。”
古董?我摇了摇头,不会的,不会的,没什么可怕的,突然感觉有束光照进了我的心灵,意识变得清醒了。我努力的让自己冷静下来,先拿起了扫把将地下的碎片扫进了垃圾桶内,在清扫的过程中,我的心慢慢的回归了平静之中。是这“碗”?又是这可怕的“碗”?它就如魔咒般出现在我的生命里,我原以为这魔咒早就被我解封了,没想到它又重现我的时光里,来咀咒着我,将我浑身的能量彻底的掏空,将我变成一只木偶人任人摆布。过来一会儿,三叔应该是去查了一下帐本返回来了。“你打算拿什么赔?妹子?”
“我能拿什么赔?我又不是故意打破你们家碗的,我也是一片好心想帮你干点活。”
说着,将扫帚往门前一扔,头也不回的回到了大厅里,似乎,在这瞬间,那可怕符咒被我解开了,我不再害怕了。他们吓不到我了,碗破了就破了呗,不就几只碗吗?还把自己当八岁小女孩啊,打破了碗会被大人揍扁了去,会被停餐饿死了去?不会的呀。还真是的,我的确脑子问题,好好一个自由身偏要跑到这里来找人受训找人受虐的。“我见过很笨的女人,就没见过你这么笨的女人。”
远远的我听到了那三叔的叹息声。行,行,我承认我笨,想当年,我的数学还考过26分,满分是150分,那我大不了往后不与这些“高智分子”来往便是了,我会有什么损失吗?并不会有什么损失呀,太阳照常升起,日子照常过,还得来一份轻松与清净,不像一些高智份子,每天鸡毛狗毛猪毛的每一根毛都要算计来算计去的,算得我头晕眼花的,搞不好还把我当一只哈巴狗,以为我是来他们地盘里讨几块骨头吃的。我再一次静静的立在了大厅里的一张梨木椅子旁边,看着三叔从厨房到大厅里来来回回的奔跑着,忙活着,而我就像一具雕塑般任尔东南西北风。此时此刻,我的内心里面升起了一股力量,还有淡淡的欢喜,因为我又为自己解开了一条符咒了,我不怕他们吓唬我了。他们若要赔钱,我赔个卵,赔根毛线给他们,就想吓唬我们这些山湖边走出来的,没见过大世面的人。反正不赔,他们有本事,把我告到法庭里去啊,难道法官还真会因为几只碗将我送往断头台不成?每个人在这世间走一遭着实不容易,或许是前世,或许是今生,我们身上总是被莫名的贴上了无数张符咒,将能量死死的封印在一个坛子底下,一有风吹草动,就吓得个半死不活的。幸运的人,随着年轮的增长,会有人帮我们解封掉这一张一张的命里带来的符咒;不幸的,则会被这符咒咀咒一生,无论怎么努力,无论爬得多高?那个可怕符咒总会将你打回到原来的位置,在原地里拼命的绕圈圈,就如一只拼命转磨的小毛驴,绕来绕去怎么也绕不出那几尺长的磨坊。想着,想着,一身轻松了,我终于学会了自己给自己解咒了。可是我的内心深处还是有一点失落感,还有这座青木园的氛围真的令我难受。也许是我的美好的期待落空了吧,我原以为,原以为这片富足之地的人,会有人手捧十八束鲜花来迎接我这位异乡人的,不是说远来是客吗?我也想体验一下:“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的滋味。我一直对外还是有太多的期待,期待着用自己的一寸寸光阴,看能不能遇上一只狐大仙,猫大侠,大鹏鸟什么的。我期待狐大仙能赐我神功,带我嗨翻人间;我期待猫大侠,能对我情深似海,救我于水深火热之中,让我不再飘泊;我期待大鹏鸟,能载我鹏程万里,任逍遥,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我直上太空里。逐渐的,我发现了,这世上根本就没有狐大仙,也没有猫大侠,更没有大鹏鸟,只有吸人精气神老狐狸,吃人不吐骨头的老鼠精,及想把我手脚捆起来不让我乱蹦乱跳的井底蛙,还有一只只想将我套进网里的八爪鱼。枫林岛的这片居民他们也是排外的,他们早已把自己的世界打造成一片片铜墙铁壁,自己的人自成一团,握紧一根绳索,我感觉他们时常是站在铁壁缝里瞧人的,把外面来的人给瞧扁了去,铜墙外对于他们来说无非就是几种人:工具人,下里巴人,敌人。他们会共同对“敌”,不知道,昊然会不会是个例外。握紧一根绳索,共同杀“敌”,我不知道,这是好?还是不好?我只知道我是一个如云一般的女子,若没有被符咒尘封到坛子里时,我完全是可以灵活流动的,山川河流,海市城楼都是我向往的地方,我心中的父亲像天空,我心中的母亲像大地,四海之内,都可以为家,这人世间,不管是老狐狸还是八爪鱼,还是老鼠精,谁又不是来时一股气体凝结而成形,回时一捧灰尽归回大地,消失的无影无踪,他能踩人就像踩死一只蚂蚁子似的,蚂蚁子也可起窝窝爬满他们的全身,给他们饶痒痒啊,想清楚了,管他八爪鱼,还是九爪鱼,都是血肉之身,再不得了,那都是他们自以为的不得了。所以,我不喜欢把自己固定在任何一张网里,都说一花一世界,一草一天堂,一个人就是一个小星球,这一生除去前二十年,后二十年,能嗨出高度的也就中间的那短短几十年,就这么几十年时间,要我全部拿它来打造一座铜墙铁壁?然后在铁壁里绕圈圈?把铜墙以外的人当成工具人,下里巴人,敌人,每天二十四小时脑子里想的全是钱钱钱的事?那样将会错过花的世界,草的天堂,人的小星球,这样的人生会不会太狭隘了?除了他自己的那点安危得失权重,就啥也看不见了,这样的一生真的有意思吗?他们在铜墙缝里看人,看得铜墙外的人都变形了,他们站在一个扭曲的角度里看到一个扭曲世界,这样的一生会好受吗?反正,我是不喜欢过画地为牢的生活的,当然,除非外来的人想反客为主,那我就会化云为雨,化雨为风,一阵大风狂扫过去,让他们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平常里,我无论身处在哪儿,都是把别人的家当成自己家一样的,把别人家的人当成自家的人一样的,看来,我这样下去,是行不通的了,天大地大,其实处处都是铜墙铁壁,我一没弄好,就撞墙了,这不?老是被撞得头破血流的。是啊,人与人之间还是要有一点界线感得好,就如白天与黑夜,夜不黑是错的,夜太黑也是错的。“饭菜就这些了,吃多少装多少,别给我浪费了。”
三叔总算忙活完了,再次命令着我。还好,他没有再提起打破碗的事儿了。我轻轻的拿起碗筷,在他的目光下不急不缓的,从木桶里装了一小碗饭。“哦,梦寒,你只管装自己的就可以了,昊然的我来帮他装好了。”
师娘这会儿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了,化解了我内心的尴尬。“嗯。”
我随意选了两份菜,匆忙的离开了大厅,心境从深深的地窖里,又仿佛见到了一丝丝亮光。只是那唱经的声音,仿佛是咒语般,绕得我心烦意乱。“开饭了,开饭咯。”
昊然在桂花树旁手舞足蹈着,看起来心情好极了。他肯定不知道刚才的我如在地狱里走了一遭,太他大娘的难受了。“咦,师娘去哪儿了?看把你兴奋的,好像八百年没吃过饭似的。”
“她不是怕打扰我们俩吗?自己去楼上吃饭了。”
“哦。”
我绷紧的神经终于彻底放松了下来,原来,我也不是孤立无援的。“昊然,陪你吃完这顿饭,我想好了,下午决定离开邻枫镇了。”
“怎么了?昨天不是说的好好的,等我的腿上的伤口好了,我送你去C城的吗?”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你前天是不是从车站里把车票退了,返回来看我的?”
“是的呢,如果白猫儿晚来一步,我可能已经踏上了开往C城的车次了,这会儿已经在白梅镇了。”
“是我耽误你的行程了,既然把车票退了,来都来了,为什么不能多陪我几天?”
“可不是,现在我的心慌慌的,我不喜欢呆这里。”
“为什么?你有啥事了?”
“我也说不清楚?我觉得我得去忙自己的事了,不能在你身上浪费太多时间了,这儿有师娘陪伴你,就足够了。”
我再一次意识到了“一寸光阴一寸金”意义。一寸光阴一寸金?我到底要如何去使用自己的每一寸,把每这一寸光阴用在什么地方,才是值得的?如果我即将停止呼吸和脉动,我这一寸光阴要拿来做什么?给谁?为什么?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