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车请注意,倒车请注意。”
耳朵旁又传来了这种车鸣声,这熟悉而又清晰的声调,在很多年前就成为了我脑海中的背景音了,每次只要听到它,我就知道是父亲又从哪儿运了一大车竹子回来了,或者父亲又启动了货车的发动机,要出门送货了,家有门路,生财有道,我想我的父母在他们那个年代人里面,已经算是一个比较合格的人了。一直,我都觉得自己是一个富裕的人,打从刚记事那会儿起,那时我们家只养了几头猪,几十只鸭,在城市里孩子眼中,已经是穷的丁当响了,但我一样感觉自己家挺富有的。生活在湖山绿水边的孩子,因为没见过大世面,就能安于那种观静流捧花,看幼兽眠草的富足,但我知道人都是往前走的,往上走的,于是那静流捧花的日子变成了我心灵深处一幅美丽的风景画,注入到我的生命的血液里,就在潜意默化中让我对自己往后人生的各种未知多了一份笃定。果不其然,长大后,我选择了一条单枪匹马之路,一马东西,选择了一场水在水之上,风在风之畔的人生之路。还真是一直如此,我是一个不太会为自己前程与金钱担忧的孩子,哪怕手里只剩下十元钱了,依旧可以把当下的生活过得有滋有味的那种人生的态度。而这种对未来的笃定感,我想是在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给予了,那时他们还没有学会做商人,家里拥有的的确不多,我父母的感情生活却是非常的好,每天都有说有笑的,有唱有跳的,日子也过得有滋有味的,在那样物质匮乏的日子里,我打心底里儿没觉得自己家穷过。小时候在学校里我是个有点害羞有点胆怯的却依然很出众的小姑娘,好像听起来有点矛盾,我只能说其实害羞胆怯并不会防碍出众的。只是我的胆怯,害羞,仿佛成了老师们,还有爸爸妈妈眼中的一颗朱砂痣,他们几乎千方百计,苦口婆心的想把我身上胆怯,害羞的这两颗“痣”灭掉,只有灭掉了,我想我才能成为了他们心中理想型的孩子了。现在都还没有想明白,他们为什么要那样?对于小时代的我来说那简直就是一种折磨,我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也没有改掉那两个毛病,有时候无知,还真是挺可怕的,长大后,我才知道,害羞其实是健康的,那是一类天性还保持良好的孩子,特别女孩子她害羞原本就属于正常的。后来,父母做生意了,从此脸上没了笑容,爸爸的脸变得像一只黑黑的蝙蝠侠,妈妈的脸变得像冰川里千年雪妖,我周围的人是多了,可是家却变成了冰窟窿了,于是我心中的疑惑就越来越多了,有疑惑就习惯了不停的去寻找答案。我从自己幼年到少年到青年,父母带给我几种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中深深的感觉到:一个人是贫或穷或富其实只是一种主观的感觉,是自己内心里一种背景声音,这个声音是可以调的,如果一个人内心里充满是恐惧的,哪怕他已经挣到很多钱了,依然会觉得自己穷;因为他会对未来的担忧无限的放大,于是不停的往外抓,然而外面的环境根本不是人的力量能控制的,没抓好,一场意外说不定一夜就回到解放前了。而我,是习惯把生活中的一切意外当成平淡生活的调剂品的人,有钱,没钱,差不多是相同的生活节奏。我对金钱是有自己的理解的,我觉得赚钱是需要一个目标感的。这种目标设立一定要是人或事:它是分层级的。初级第一层:可以是为自己,把自己活好,身心灵安顿好,生在这一层时,看似简单,其实也是任道重远的,抓好了一个人的时光,我觉得是可以改变自己一生的命运的。一个人时光主要有三个重大任务:安身,修心,充实脑袋,从而为往后的人生铺路。安一个人的身:衣食住行,其实花不了多少钱,若不是一个出生在豪门的孩子,我觉得年轻就是资本,真实就是力量,自然就是美好,也不需要太为面子而活,为所谓的高大尚生活去折腾,那是将自己背着一个重重的壳,与其这样,还不如反其道而行,把努力挣钱追求所谓的高大尚生活的时间腾出来,去修心,去审美,去感受艺术美,自然美,去经历一些不同人,事,物等等。年轻时,活得感性的一点又何妨,我又不是生来就是觉悟了看透人事百态的高人,很多事情,只有去经历了,才能看清,看清了才能真正的放下。我一直是有点怀疑那些年纪轻轻就活得那么理性的人,仿佛早早就看透了人事百态,能把所有的“花儿草儿”们操控于鼓掌之中的千年老妖的模样,难道这世上真有那么人多得道高人?一生下来就能看世间万物于无形无色的?难道我的智商就那么低?总是看世间万物是有形有色的,才总是被他们所困扰所拌倒?我知道自己没有那些“高智商”的人能看万物于无形无色的超能量,唯一能做到的是:年轻时我不能为面子而去挣钱,这是一种小孩子能量,求认可求爱的能量,带着这种“小人”的能量去与“大人”们相处,是很难扛过许多逆境的,也吃不了太多的苦,这是我混迹红尘之中最好的护身法了。当然这是从自己视角去看问题,可能也有与自己相反的人也活得很好的人,谁又说的清楚呢?我对大牌的理解是:它有它特定的用场,如果是往外拓展业务,做销售的人员,则需要用大牌来为自己撑撑场面,这样可以发挥很大的功效,另外做企业,开公司的人,可能需要大牌对大牌。当然也可以向某个能人“销售”自己,也用名牌为自己壮壮胆,前提,是对自己认识足够清楚了,能力撑得起大牌。而我这种普通职员,是向内拓展的,物质层面的高大尚对我来说,就可有可无了。这样下去,其实也不需要多少钱就能生活的非常好了。所以,为自己一个人而活的人,往往是很难成为别人眼中的富豪的。这也没关系的,咱是为了走得更远,更稳。先不需要成为别人眼中的能人或大牌,就不需要这里去抓,那里去抓,用多余的时间完全可以来充实自己的头脑,修正自己的心灵,往另一个方向去活。第二层:为家人,或者为家庭,如果打算成家,打算生育儿女,那么可以提前为还未出世的儿女单独设立一个帐户,然后带着这种能量去找钱,往往是能扛过更多逆境的,然后把找来的钱,一点点的存进养儿育女的帐户里,这样自己的钱就会越来越多了。心如梨花漫烂,白云飘飘的我,不喜欢呆在“笼子”里的我,暂时没有考虑第二层的目标的。第三层:为做好一个事,比如做好一个项目,需要一些经费,那么可以提前为自己设立一个事业经费帐户,带着这种能量去找钱,能量又大一点了,可以抵抗住更多的逆境,也能吃一些苦头了,然后每天的钱就会越来越多了。第四层:开公司,做企业,如果公司里有五个人,就需要为五个家庭担起了责任,如果公司十个人,百个人,等等,就需要为更多的家庭担起责任,这种能量就更大了,所以,这些人成为了他人眼中的富人与大牌。当然,也有为富不仁的,在这里就不讨论。我是走在第三层的挣钱目标上的,想做好一件事,为自己要做的事情找点经费,也就必须要去吃点苦头,扛过一点逆境的,且只要有目标感,我相信逆境都是能扛过去的。这是林海在枫林岛“异渡香魂”图书城离职一个星期后,我又听到了书库后窗空地处传来了货车的马达声,伴随倒车的喇叭声:“倒车请注意,倒车请注意。”
“卸货,卸货。”
我在书库里能清楚的听见司机的关车门的声音,还有司机命令我们去卸货的声音。考验我的时光来了,我脱下身上的一件外套,撸起衣绣,脚步轻轻的走到书库的后窗的空地边。还好是一辆小货车,我往车箱里一望,书是用淡蓝色的胶带捆绑起来的,一袋大约有百来斤的样子,堆成了一个个高高的墩子,并且堆到车箱最里面去了,这下可好了,不知道能不能搬得动。“你们人呢?赶紧叫他们来给我把货卸掉,我赶时间还得去下家。”
司机命令着,转身匆忙的往洗手间跑去了,久久不见出来。我放眼四周,不见一个人影,只见遍地是枫林处扫来的残红与枯枝,乱人迷眼,一阵冷冷的风划过我苍白的指尖,连个搭手的人都找不到了,也是,人都在大厅里,这是书库边,谁没事往这里跑呢?我直接跳上车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先把堆在车箱内的高高的墩子往下卸,一袋一袋的放平它们,再拖起一个蓝胶袋,把它从车箱内往车箱外拖,拖到车门边时,然后直接把它往车箱里滚下去了。再去拖一袋,发现已经两腿发软,手臂发抖了,浑身无力了,妈呀,这女人就是女人,咋这么没有力气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声音来:“我本是女姣娥,又不是男儿郎。”
记得几年前,在那家电器公司,也是这样卸货的场景,我迷恋了在车上卸货的男人:晨星。迷恋上他那浑身充满力量感,散发着雄性魅力的那股劲儿,男人们,他们的力气为什么那么大呢?怎么也没有想到今天的自己,也要来走一场他的处境,但我并不喜欢此时此刻的自己,此时此刻的处境,感觉遭透了,一点儿也不像原来的自己了,那时的自己就像天空中的一轮皎洁的明月,一轮弯弯的冷月,如今终于被冷冷的秋风扫回了人间,恐怕再也回不去了。靠在车箱内休息了好一会儿,缓缓呼呼的又站起来,移动着一个胶袋,用同样的姿势,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把它直接从车箱里滚下去了。“喂,喂,我滴个娘咦,你滚个球啊,书全都被你滚破了,到时找我的麻烦呢。”
我听到司机老远的就在那里呼喊着。“啊,不能滚的啊。”
“你们仓库里的人呢?”
“我不是人吗?”
“我说的是男人,没一个男的了吗?你快给我下来。”
他一脸鄙视的命令着我,下车。“要不,你来?”
“我来,我来,多大的事啊,居然当球滚的。”
说着,他跳上车箱,三下五除二的,我可能需要二三个小时才能搞定的事儿,他居然十来分钟就搞定了。我只能再次安慰自己:“我又不是男儿身,我只是女姣娥”。“你们书库里的林海呢?”
“他辞职了,这是你这次帮我卸货的工钱,下车还需要你帮我卸货的。”
“喂,哪有这种玩法的。”
“拿着吧,这是应该的。”
他虽是收下了工钱,但还是用冷冰冰的神望了我一眼问:“你这一个月能拿多少钱?”
我没有回答,低下了头。他叹了一口气,再次用不屑的眼神瞥了我一眼,仿佛在嘲笑着我:一个娘们来跟男人抢活,自不量力的。拿了我给他的卸货的工钱,他没有道一句“谢谢”,就钻进了驾驶室内,启动了发动机,扬长而去了。我曾是众多绿草儿堆里一朵鲜艳的骄傲的小花,原本以为所有的草儿们都会为我臣服的,这是第二次感觉到,原来也有很多草儿们是很讨厌我的,是很看不起我的,第一次是那家电器公司的林小枫讽刺我:一个女孩子做什么维修工人?我也知道这才是真实的人生吧,总有一些泥泞而冷漠的面孔,他们就如手术刀一样,将那个看似完美的自己一点点的剖开,让我早点去看见那个最真实的自己,与最真实的生活。越早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