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宛和霍洛在安城待了四天,才在众人依依不舍的目光和嘱咐里开车离开。霍洛先开车,霍宛坐在副驾上看着前方发呆。他来的时候想见见其他亲人,想知道这一代的霍家人的凝聚力还有没有那么浓厚。答案他是满意的,无论是霍昀、霍明还是年纪更小一点的霍淼, 他们的心都是一样的。只要能确定这一点就够了。霍宛不知道他老爸在他这个年纪是怎么想的,他会不会也有这样的惆怅与恐慌,害怕将霍家带向与之前极为不同的方向?霍宛不知道,在他心里他老爸是无畏无惧的,像一株英姿飒爽的白杨树,不言不语,却挺得笔直,手里心里握着霍家的规则,在不动声色地让霍家按照他想要霍家走的方向。他可能是年少的时候就跟他二叔在一起了,以至于到现在他跟他二叔的交流也是最多的。对他老爸的了解,反而没有了解他二叔深。但他老爸在他心里的印象却比他二叔深刻得多,大概是人的天性使然。他二叔非常灵动、鲜活,也非常夺目。而他老爸在不言不语间却从未被他二叔的光芒所掩盖,能做到这一点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他小时候不懂事的时候没少问他二叔,问他和他老爸谁更厉害。他二叔的回答都是他老爸。他二叔的理由是他老爸知道沉默的力量,知道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该闭嘴。他二叔说他自己话太多,听的人虽然也多,但正因为说话太多,听的人反而没有那么在意。知道他们就算是听不清楚、不理解,说的人也会再说一遍。但他老爸不一样,他的话就那么几句,过了就过了,他也不会再重复。听的人反而更全神贯注了。他那时候不怎么明白,长大后也渐渐懂了那话的意思。并不是因为他老爸比他二叔厉害。厉害、优秀这类词本来就是一个很主观的词,完全没有一个特定或可量化的标准来评定。当然,他们在各自的领域中都十分优秀。只是因为他此时的处境跟他老爸当年接近,他更对他老爸的所思所想感同身受罢了。他老爸的性子比他稳,天生带了股让人信服的气质。他性子温敦,并非性子不果决,只是会思量过多,有时候显得婆婆妈妈。他是越长大越觉得谁都不易,在确保自己安全、自由、有可控性的情况下,他愿意给别人一定程度的帮助。对亲人更是如此。霍宛不知道这个性子利不利于以后他带领霍家走向新的征程。他也不知道他以后娶的女人会不会成为霍家的主母。现在霍家的主母是他二婶。因为他奶奶和他老妈都不爱管,他二婶被迫上岗。他以后的媳妇儿还是得管管,不能他老妈压榨他二婶之后,他媳妇儿也去压榨睿睿的媳妇儿,没有这个理儿。霍宛觉得好像最近什么事想到最后都能想到娶一个什么样的媳妇儿上。他是走火入魔了吗?**易子心发现有些放纵是嗜骨嗜心的药,无关有毒无毒。自从她自己升起了想跟霍宛联系的念头之后,那种念头总是不合时宜地冒出来。想把她做得很漂亮、很满意的菜发给他看,想把林林很可爱的样子拍成照片或视频发给他,也想把有时过于细碎的心情也告诉他。她遇到的所有的事都想告诉他。无数次她的内容都编辑好了,却还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删掉。有些事只是她一个人的事,就算她心里多么的喜欢霍宛,在意霍宛,她也不能仗着她的喜欢过多的打扰他。他有他自己的生活和人生,偶尔跟她和林林联系,偶尔出现在她和林林的生活里就已经是恩赐了,她怎么能够试图获取更多?霍宛帮了她太多,她识相一些就应该保持一点仅有的联系就好。在林林实在想跟他联系、想见他的时候拨个视频电话,这样也够了。易子心如此想着,手突然被人拍了一下。易子心恍然回神,就看到老师在讲台上皱眉看着她。易子心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在上学的时候走神了。易子心暗自心惊了一下。老师见她回过神来,重复了一遍问题。易子心稳下心神看题目,回答了正确的解题思路。老师见她回答得没问题,也就没纠结她上课走神的问题。易子心心有余悸地坐下了,心跳大得如擂鼓。陆尚担忧地看着她,小声地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易子心看着陆尚真实无虞的担忧,想起刚才自己走神时的所思所想,有些不敢看陆尚的眼睛。陆尚对她的感情、关心,她都看在眼里。她很清楚的知道陆尚这样一帆风顺的少年很难得,几乎是不染世间烟火和苦难的。她不敢肖想他,也舍不得让他惹上很现实的问题。就算他以后要谈恋爱、结婚,他早的也应该是家世优渥的女孩儿,他们可以一辈子脚不沾尘的生活。不用跟她过着眼前的苟且,却依旧看不到远方的诗。她认识陆尚的时候,他就是个张扬、自信又不让人厌烦的少年,他在她的眼里心里就是这样的色调。她不想破坏。可霍宛不一样。霍宛在她人生中最灰暗的时刻出现了。那时候的他就像是一把利刃剥开了她面前的阴霾,让她在极度悲痛、极度无措的时候打起了面对现实的勇气和精神。他当时没有怜悯,没有过多的话,只是觉得应该过来看看,就带了一车的东西独自驾车前来。那样的人,那样简单的举动,让人心尖都跟着发颤起来。霍宛从未以她和林林的恩人自居,却扎扎实实地帮了她太多忙。帮完之后,也从未以此自傲,好像是那帮他恰好能帮就帮了,并不会过多提及。再看到她和林林,也不会高居临下的看着她。易子心很清楚,要是陆尚到了霍宛的年纪,他也许也能做到。只是少年人天生知道慕强,霍宛的出现实在是太耀眼、太清晰,她的眼里心里只剩下霍宛了,再容不下他人。这话她突然对陆尚提及,似乎也很不妥。因为陆尚也就在上个学期刚开学的时候跟她表白过,之后就再也没有过类似的表达。她也不能太往自己的脸上贴金了。好不容易挨到了下课,易子心心神不专地收拾书和笔记要下课,但被陆尚拦了下来。陆尚等其他同学都走了才问道:“你是怎么了,你的神色看起来不太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易子心摇了摇头,“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我只是突然有些走神。最近可能绣十字绣少了,有不少空闲的时间,一时间不知道该拿突然空出来的时间做些什么,反而多了个走神的毛病。”
“你啊,还真是个天生的劳碌命。”
易子心笑道:“可不是嘛。陆尚,我有时候不知道我前进的方向在哪儿,总是觉得前路太过渺茫了,好像怎么努力都追赶不上。这种焦虑一直散不去,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忙的时候特别想好好休息一下,可真的能休息了,又觉得没有安全感。无论做什么事都觉得不够安心,总是惶惶不可终日。”
陆尚看着她映在冬日阳光里的脸,心里不轻不重地颤了一下。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回答道:“不只你有这种感觉,我也有的。你别把它当成你一个人的问题。”
“是吗?有时候我看着你,心里就在想你真好啊,似乎一点烦恼也没有。”
陆尚含笑看着她,“我也有烦恼。”
那烦恼就是你啊。后面这一句话含进了陆尚的心里没有说出来,因为这句话并不准确。他确实烦恼过她不接受他。可如果他和易子心换个位置,他也不一定能坦然地接受他。她是个心思很细腻的人,她考虑的要比他深远得多。她除了考虑她是否喜欢他之外,她还要算他可能会承受的痛苦,背负的委屈和重担。他爸妈也跟他提及过易子心和林林的事。他们的态度是谈恋爱没关系,需要结婚的话需要慎重。他们认为,他对易子心的喜欢固然是真挚的。他们很支持他有一段校园的恋爱,但不太支持他有一段比常人艰难的恋爱。在大学时期或研究生时期,他和易子心谈恋爱得到的可能更多是同学、老师的刮目相看或是佩服,认为他是个有担当、有责任感的人,愿意追求和接受易子心和林林这样条件的人。一旦这样的环境没有了,他们离开校园,开始打理自己的小生活、工作之后,易子心带着林林跟他一起生活的各种不便就凸显出来了。他从小就没受过委屈,这份委屈他不一定能承受得住。陆尚固然是知道他爸妈的考虑没有什么问题。他们像抽丝剥茧一般一点一点的把问题给他解析清楚,并没有直接否定他的感情和心情。只是再理智的分析也挡不住少年人的感情。易子心笑道:“你的烦恼是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