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嗦——哆——咪——哆——,咪——嗦——嗦——哆——”多年未闻的军号声再次响起,尽管吴拝睡眼惺忪,但仍然精神抖擞地从床上一跃而起。这是吴拝的意识回到这个时空的第二天,也是第一个清晨。昨晚他就被吴畏送回了他12岁,准确说还差40天才满12岁的身体。重生的激动、回家的忐忑、悔不当初的感慨,都让吴拝睡意全无,望着旁边鼾声不断的好兄弟——孟彪,想起了前一世两人吴不离孟、孟不离吴的生活轨迹:14岁,一起加入巴渝市体工队练田径;16岁,改练足球并加入巴渝市龙帆足球俱乐部青年队;18岁,正式加入龙帆足球俱乐部并于当年随队获得甲A第四名;19岁,第一次尝到冠军的滋味,虽然只是杯赛冠军;20岁,一起入选华足国家队;21岁,彪子因拒绝赌球集团在亚细亚十强赛打假球,惨遭车祸……于是,他们无忧无虑、没心没肺的中二生活戛然而止。想到这里,吴拝不禁泪水盈眶,一忍再忍叫醒好兄弟倾诉一番的冲动,因为这是“军营”——他爷爷吴文胜17岁时由冀中南下,翻山涉水寻到组织后,奉命在此地扩红,建立的红色“军营”,虽然只扩红了一个排——现在也已改为了学校,可老爷子还是校长,校内也是准军事化管理,至少住校生是。吴拝从前世记事时起,就成了老爷子的兵:早晚操课,点名,午休,就寝……一切按照部队内务条令,“熄灯后卧床就寝,保持肃静”也就成了吴拝来到“军营”后刻在骨子里的纪律。只有在节假日和周末,他们才恢复爷孙关系,才一起回到“军营”后面他们的家。很自然的,吴拝想起了那个果敢中带着善良、执着中带着狡黠、倔强中带着可爱的老头儿……突然,又想起和吴畏分别前关于老爷子的对话。是啊,他对爷爷的了解真的太少了,只知道他爷爷受到孟昶卿,也就是孟彪爷爷的影响,投身革命。因为相同的信仰,他们一起用生命奋战在那苦难的岁月;因为不同的性格,他们分散到不同的岗位为革命奋斗。直到混乱年代,身处高位的彪子爷爷被“被迫出山”的老爷子“强掳”到了现在的“军营”——一掳就是二十多年,就是两家三代人在同一处“军营”成为了不分彼此的一家人:孟彪爷爷早已是吴拝的大爷爷,孟彪爸爸也成了吴拝的二伯。借着窗外的暗淡月光,吴拝仔细打量起这间简陋的营房——一座4间土墙木梁瓦房中的西屋,里面是一张紧挨大门的通铺炕,崇林县地处南方,是没有烧炕的习俗的。可耐不住老爷子睡惯了炕,还会盘炕,而且崇林县虽然地处南方,却因为海拔较高,冬天也下雪,于是老爷子便将烧炕的习俗传到了南方这个穷乡僻壤的小山村。炕对面窗下是一张长条书桌,正对书桌的是两根长凳,书桌再往里是一排衣柜,也许不能称之为“衣柜”,因为仅仅2米宽、1米5高的木柜,被上四下四地平均分成了八格,也许叫作储物柜应该更合适,可他们也确实是将衣物叠放在了里面。这些便是营房中的一切,一切是那么陌生,因为吴拝离开了近30年;一切又是那么熟悉,因为这是吴拝前世生活了14年的“家”,一个比他父亲年龄还大21岁的“家”。尽管屋里差不多是一片漆黑,吴拝却能看见床铺顶上的房梁正中写着:甲戌年寎月中浣立。……军号是大爷爷吹的,因为当年大爷爷奔赴圣地踏入军营时,正好被分在了老爷子为主官的教导队,做过几个月的司号手。顺着前世今生的记忆,吴拝起床后第一件事便是东出营房,进入“作战室”给自己的父母和大伯、二伯上香。“作战室”是俩老爷子按照在根据地时的习惯布置的,中间是一张不大的长方桌,四周有6条长凳,由于南北都开了窗户,东墙挂着地图,西墙便是四副相框和香炉。看着相框中的父母:身着65式军服的母亲笑容是那样的甜美;同样身着65式军服的父亲则是一脸刚毅。即使是被吴畏加强过的记忆,对父母的印象却依然是那么模糊,因为在他还不到4岁的时候,父母就为国捐躯了。而两人相框的右边,还有两副相框,一张照片上同样是一位身着65式军服的年轻人,英俊的脸庞配上儒雅的笑容,少了一点父亲那样的桀骜,多出一些智者的通达,这是吴拝的异姓二伯——孟爱国,也是他好兄弟孟彪的父亲,和他的父母牺牲在同一场战争——南疆保卫战。最右边的照片上是和父亲面容有些相似的大伯,身穿的还是50式军服,虽然连吴拝的父亲都没见过大伯,但从爷爷前世的话语中,吴拝知道老爷子最喜爱的就是大伯,用他的话说是“得了真传,英果类己”。然而最令爷爷悲痛的是,大伯不是倒在敌人的枪口下,而是非战斗死亡——牺牲在了五十年一遇的极端寒冻天气。这甚至让一贯相信“人定胜天”的老爷子念叨起了“人力终有穷”,因为那时的大伯跟随老爷子遍访名师,未满17岁一身功夫便练到了“火烧身”小成境地,常人多看他两眼都会有感应,普通寒暑根本无惧,然而……所以,直到大伯牺牲四年后,吴拝爷爷奶奶才生了吴拝父亲。“小稗子,你一直站这儿干嘛?快点上香,马上集合了。”
正当吴拝思绪万千的时候,一道熟悉而亲切的声音响起,尽管这声音还有着少年稚嫩的童音,但吴拝不会听错,这声音的主人,肯定是他两世的好兄弟——孟彪。于是吴拝回过身便给彪子一个拥抱,哪知彪子比他动作更快——双手一卸一推,同时跨步顶裆,就在要将吴拝摔出去的时候又将他拉了回来,还撇撇嘴:“又想偷袭我?”
吴拝看着故作高深的彪子,一把抱住他,“彪子,好兄弟。”
彪子有点懵地搂着吴拝肩膀,“你不会又犯啥事了吧?”
“集合——!”
还没来得及叙旧的两人被屋外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吼,震得“胆气全无”,瞬间不再磨叽,三两下上完香便匆匆跑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