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莱乖巧地点了点头，他闭着眼睛，享受着安流的按摩服务。安流的手指很软，但是很有力量。放松头皮的感觉也很舒服。 郝莱的呼吸渐渐平稳，安流也放开了手。 哎，郝莱到底是几天没有洗头了呀。安流有些戏谑地这么想。确定郝莱睡着了以后，安流站起身，开始收拾地上没有吃完的午饭。 拿着外卖袋子走出去的时候，外面站着的是郝莱的爸爸，一副很局促的样子。 这个外人眼里的，事业成功男士，现在站在安流一个小姑娘面前，手足无措的样子，倒是让想要抱怨几句郝莱爸爸不应该这样忽略郝莱的安流，也有些于心不忍了。 “郝莱他……”郝莱爸爸小心翼翼地问。 “睡着了。两天没休息了，让他睡一会儿吧。”
“真是太谢谢你了，江同学。”
郝莱爸爸郑重地和安流道谢，倒是让安流有些承受不起。 “没有没有，郝莱也是我朋友，我也没做什么。”
她赶快摆摆手。 郝莱的爸爸点了点头。安流看着眼前有些局促不安的男人，忍不住想起了自己的爸爸。 和郝莱家里不一样，安流家里的气氛一直很和睦。 安流爸爸很宠她。对安流的要求几乎都是有求必应。但毕竟是女儿和爸爸的关系，安流和自己的爸爸也很少单独交流，大部分的时候都是拉着妈妈一起，三个人一起开座谈会。安流也可以随意地和父母之间开玩笑。 安流和父母的关系之间很亲密。他们之间是有话不会憋着，一定要说出来的关系。从这次过年还允许安流跑到这么远的北国之地这件事，就能看出，安流父母对安流的宠爱和放心。 但安流可以想象得到，如果自己是个男孩子的话，是不可能和自己的父亲相处的那么融洽的，也不太可能有什么话都说。所以她能理解，郝莱和他的爸爸之间，没法好好交流的现实。 想要让郝莱恢复正常，安流觉得，需要让郝莱和他的父亲有更多的沟通。不知怎么，她觉得有些承担不起那个，沟通的桥梁的角色。 但这并不影响她，想要了解地更多。 “郝叔叔，刚刚郝莱和我说，您和郝莱的妈妈离婚了。可以给我仔细讲讲，你们夫妻，在离婚之前，和郝莱是怎样相处的吗。”
-- 娓娓道来，倒也不是多么新鲜的故事。郝莱小时候，郝莱的爸爸事业正在上升期，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工作上。而郝莱的妈妈本身也有工作，很不巧地，让郝莱这样一个阿斯伯格综合征患者，缺少了来自父母的关爱。 等到郝莱开始上学，病状开始显现出来，需要有人照顾的时候，郝莱的父亲也依然没有很在意，而是不负责任地想让郝莱的妈妈放弃她的工作，全心全意地照顾郝莱。 但郝莱妈妈认为，郝莱爸爸的决定剥夺了她的工作价值，把她贬为了一个只能看家的主妇。而那时，没有人知道郝莱的奇怪是因为生病，只是单纯以为郝莱有些内向，慢慢长大就会变得好一些，所以郝莱妈妈并不愿意放弃工作照顾郝莱。于是郝莱的父母将郝莱托付给了郝莱的爷爷奶奶照顾。 可惜的是，郝莱在爷爷奶奶不科学的照顾下，郝莱的病情没有好转，反而越来越糟糕。 等到郝莱爸爸和郝莱妈妈的工作都稳定下来，有更多时间可以投入家庭以后，郝莱的病已经变得很严重。小学的他无法和同学正常相处，而被同学欺负也导致他极度自闭和狂躁，病症也让他相当易怒。他没法学习，没法和人相处，乱砸东西和自残，甚至连生活有时候都无法自理。 这样的郝莱让郝莱的妈妈觉得很愧疚，这愧疚引发了郝莱妈妈的逃避。 也是在这个时候，郝莱的爸爸妈妈开始频繁地吵架，分居。 但同时，郝莱的病情也需要解决。郝莱的父母不知道该如何解决。郝莱甚至被送到过特殊学校，但这一切都没有什么好转。 直到他们给郝莱找了专业的心理医生，了解到郝莱是生病了以后，才开始用专业手段治疗郝莱。一直到现在，郝莱已经可以摆脱药物，只靠心理医生的心理干预，过正常的生活。 但父母的关系，已经无法调和。 郝莱的爸爸认为是郝莱妈妈太过于自私，才导致郝莱变成这样。而郝莱妈妈认为是郝莱爸爸只顾工作不顾家里，才会让郝莱变成这样。 终于，在郝莱离开他们去上大学以后，他们离婚了。 郝莱跟着爸爸生活，而郝莱妈妈则是迎来了第二春，已经和别人组建了家庭。 -- 听完郝莱爸爸的讲述，安流的心情很复杂。郝莱爸爸只是客观的讲述，但并没有任何怪罪郝莱妈妈的意思。大部分也都是在反思自己的失职。 安流看着郝莱的爸爸，有些难过。 她真的觉得，郝莱的爸爸是个成功人士。住的是这样的豪华的别墅，开的是好车，还有司机。而且郝莱的吃穿用度一直都很有档次，心理医生的价格更不要说，绝对不便宜。 这样一个外人看起来很厉害的成功人士，在遇到郝莱的事情的时候，却这样的毫无头绪，而郝莱遇到了问题以后，他也只能束手无策的干着急，最后还要找外人来帮忙。 都找到自己了。 而这位爸爸，始终都不知道，该怎么样和自己的儿子去交流。 “江同学，这次真的，真的很感谢你。大过年的，还跑到我们这边来，不和家人在一起。我会好好招待你的。”
安流无奈地笑了笑：“没关系，本来我们家今年过年也不是，很愉快。过来也是换个心情。我和爸妈每年都一起过年，偶尔一年不在一起过，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安流歪着头，突然想起来，明天就是除夕夜了。 看来今年，注定是要和郝莱一家，一起过年了。 -- 安流端着两杯牛奶，走上二楼。 郝莱还在睡觉，安流轻轻地，坐在了他的旁边。 郝莱睡着的时候，就和普通人一摸一样。 安流就这么看着郝莱，脑子里越来越乱。 好奇怪，为什么我还是这样喜欢你。你把这么不堪的一面展现在了我的眼前，你的爸爸告诉我这么多关于你的，童年的事情。我知道你不是我以为的那个，一直很优秀的人。 明明也清楚地知道，想要和你在一起，会是一件多么辛苦的事情。 可我还是好喜欢你。 “到底是为什么呢？”
安流不自觉的说出了口。 郝莱好像是听到了什么，慢慢地睁开了眼睛。转头，看向安流。 安流有些被吓到，“不好意思，我吵醒你了吗？”
郝莱看向安流，摇摇头，声音有些沙哑地说： “我想喝牛奶。”
“给你准备好了。”
安流给郝莱拿过一杯牛奶。 郝莱接过杯子，喝了一口，看着安流，说出了一句安流没想到会听到的话。 “江安流，辛苦你了。”
安流愣住了。郝莱永远都是这样，每当安流觉得自己已经很了解他的时候，他又会做出一些超乎她理解的事情。 “怎么了？”
“都快过年了，还要来我家。”
安流舒了一口气，微笑着说：“没关系。”
郝莱不再说什么，安流抬起手，摸了摸郝莱的头。 “不是还没有思考出结果吗？愿不愿意和我说说，你到底在思考些什么呢？”
郝莱点点头。 “我很疑惑，我的妈妈，为什么不爱我。”
安流有些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她知道在郝莱地长大过程中，妈妈这个角色，大概很缺失，但她没想到，郝莱会祈求着这份感情。 “她……她应该……”安流尝试着想要为郝莱的妈妈辩解，可是作为一个局外人，她什么都说不出来。 安流还是决定，把事情先问清楚：“你和你爸爸吃饭那天，是不是后来遇到你妈妈了？”
郝莱点了点头。 “能不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虽然学术上的东西我一窍不通，但是感情上的事情，比起你，还是我比较厉害吧？”
安流故作轻松地说。 郝莱低着头，半天，终于说出一句话。 “吃完饭以后，我妈妈和我说了一句话。”
“什么？”
“她说，离婚以后，没有我的存在，她过的很快乐。”
安流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她说的好过分。”
就算真的是这样，也不应该说出来吧？这会让郝莱怎么想？自己就是个大累赘吗？ “我不能理解。为什么没有我的存在，她会更开心。难道不是所有的母亲都爱着自己的孩子的吗？她明明从小都没怎么照顾过我，我也没有顶撞过她，为什么她还会觉得我麻烦，还会不爱我？”
郝莱絮絮叨叨地说着，和他一直来的，一本正经说话的语气完全不一样。 安流一瞬间就明白了，郝莱不是在思考什么，他只是在难过。 但安流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郝莱。她不了解郝莱的妈妈，她也不能随意的开口评判一个女人。 她看着郝莱，心情很难过。踌躇了一会儿，说出这样一句话： “郝莱，我想向你道歉。”
郝莱没有反应过来，疑惑地看向安流。 “我们，李梨、定泽、蒲宇，我们所有人，都没有意识到，也从来都没有这样想过的，关于你的一个问题。”
“什么？”
“我们从来都不觉得，你也会难过。”
安流认真地看着郝莱。 郝莱琥珀色的瞳孔里面，倒映着安流严肃的脸。 “我不明白。”
“我们从来都没有，认真的思考过，对你说话，对你做什么事情的时候，你会有什么感觉。”
郝莱摇摇头：“和你们相处很轻松，你们也在尽你们所能地在迁就我。我并不觉得有什么需要道歉的地方。”
“不，和我们做了什么没有太多关系。是我们在想什么。”
“你不应该为你在想些什么而向我道歉。你就算是在心里骂我、诅咒我，就算让我知道，你也不用道歉。”
安流固执地说：“郝莱。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不能，也不应该，再把你当成一个特殊的人。”
“可我……”郝莱也知道自己不是一个百分百健康的人。 “没有可是。”
安流打断了郝莱，“郝莱，在我眼里，你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人。”
郝莱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还是，缓缓地点了点头。 “郝莱，你还有什么要思考的吗？”
安流看着郝莱，带着苦笑的语气问。 “有。但我，不想思考了。”
郝莱说出这样一句话，让安流十分惊讶。 -- 第二天一早，安流久违的享受到了，被郝莱叫醒的服务。洗漱完以后，看见郝莱还在大厅里等自己，安流便和郝莱一起下楼。 走到一楼客厅，郝莱的爸爸在桌上放了一些东西。郝莱没有什么反应，安流觉得有些尴尬，伸手翻了翻。是对联和福字。今天是除夕，应该是要贴这些东西的。 郝莱爸爸端上来两盘饺子，安流有些不安。她喜欢吃清淡一点的早餐。早餐吃饺子，她直到吃午饭之前都会犯恶心。 但这是郝莱爸爸煮的饺子，怎么样都不可能不吃。接过郝莱爸爸给的碗和筷子，安流低着头开始吃饺子。 “要不要蘸点什么？”
郝莱爸爸关心的问。 “不用不用。”
安流不好意思地赶快拒绝，“我吃饺子不爱蘸东西。”
“嗯。”
郝莱爸爸搓搓手，坐在桌子前，倒是有些尴尬的样子。 看着安流吭哧吭哧努力吃饺子的样子，郝莱走到冰箱前面，打开冰箱，拿了鸡蛋和面包，还拿了点生菜，然后去到了厨房。接着又走了出来，拿了两盒豆奶。 看着郝莱拒绝了自己煮的饺子，郝莱爸爸尴尬地低下了头，安流只能开口打圆场：“叔叔，郝莱一般早上不吃饺子的。他习惯自己做。”
郝莱爸爸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安流：“郝莱他，会自己做早餐吗？”
“我当然会自己做早餐。”
郝莱在厨房里这样说。这让饭局又陷入了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