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番外之四 接到回朝述职的谕令,不论郑衡还是郑骁都松了口气,郑骁道,“明儿就回吧。”
郑衡点点头,他职司早便交割好,就等谕令了。 然后,郑衡还没出发,就从传谕的令官嘴里听说了镇南国派王弟出使帝都城,率领一干贵胄子弟打算跟公主殿下联姻的消息。 郑衡颇是无语,郑骁无奈骂一句,“这该死的内阁!”
郑衡快马回到帝都,郑夫人都松口气,镇南国欲与公主联姻的消息,她也听说了。虽说郑夫人对儿子颇有信心,也架不住如今流言四起,虽则笑镇南国不讲礼法,有失国体的居多,镇南国这小国王子也不足为惧。郑夫人担忧的是帝都其他贵胄子弟,长子与公主的事毕竟没提前定下,家里男人都在辽北,她就担忧被旁的贵胄子弟钻了空子。 毕竟,公主的好谁都能看得到。 如今长子还家,郑夫人的心放下一半。 郑衡在宫里却是遇到诸多无语事,他久在辽北,虽知帝都事都顺遂,对公主却颇多牵挂。他也没少假公济私,往帝都送军报的时候,他也有私信捎回家,让母亲送给公主。 可这与亲眼相见是不同的。 是故,郑衡进宫时颇有些小激动。 他与公主见面,彼此都是既怀念又欢喜。 去岁分别时,许多事还在胶着。 如今再见,大局已定。 阳光勾勒出公主修长窈窕的身姿,也描绘着郑衡英挺高大的身量,二人正在凝望彼此的时候,就听到一个受宠若惊的声音,“殿下怎么还出门迎老臣了,委实不必如此。老臣受宠若惊。”
史太傅的声音自郑衡身后传来,郑衡回头一看,正见史太傅含笑前来。郑衡淡定的收回视线,“太傅什么时候到的?”
史太傅道,“我自内阁出来就望见郑世子跟阵风似的在前走,我还喊了你两声,你都没听到。”
史太傅仿佛忽然明白什么,笑道,“看来公主不是迎老臣的,是出来迎世子的吧?”
荣烺站廊下笑,“看史师傅说的,你俩谁都没提前知会我,我就出来站站。这大好的天儿,总在屋里闷着也没越。阿衡哥你先坐,史师傅你有什么事?”
史太傅过来回禀疏浚护城河的工程,另外还有通县码头的事。待史太傅禀完,荣烺才有空跟郑衡说话,史太傅却还不走,瞅着郑衡笑了一声,“郑世子干净俊美,更胜往昔。”
千里迢迢快马回都,还能这般鬓若刀裁眉如折戟,一身银丝软甲冲淡了武将的杀伐气,显露些世家子弟的贵气。 近些还能闻到淡淡的草木香。 史太傅年轻时外任为官,也回帝都陛见过。郑衡这要不是提前打扮过,史太傅就白活这一把年岁。 他认真打量郑衡一眼,也得承认,即使不论出身,郑衡的相貌倒也可一争驸马之位。 史太傅告辞离去。 史太傅刚走没一会儿,徐尚书就来了,徐尚书是来商议一些帝都中阶官员的调任事务。如军械司司长的白大人,任期已至。 白大人属于公主心腹,政变功臣。政变中曾为郑家老兵提供武器。 若往上升就得往朝廷小九卿走了,徐尚书的意思,不妨外任一方大员,主政地方。另外还有秦寺卿,秦寺卿也对公主很忠心,当年他升寺卿属于破格提拔,这些年在寺卿位上挺稳当。 徐尚书打算将帝都一批中阶官员外放,一些外任大员调回帝都。 这是官场惯例,没有外任大员经验的官员很难升至帝都重要职司。而且,官员顶多连任两任便要调任,这也是官场规矩。 荣烺考虑一二,也有意让白翡、秦寺卿这样的年轻官员外出历练,以后或是掌政一方或是回朝提拔都更方便,遂让吏部拟个折子出来,交由内阁讨论。 徐尚书走后,又有户部赵尚书来说江南盐政。赵尚书见到郑衡笑道,“若知道你回来,我今儿就不来了。”
郑衡笑,“大人说笑了,朝务要紧。”
赵尚书点头,“这也是。以后免不了的。”
待赵尚书禀完事,就中午了。 荣烺道,“正好一道用膳。”
偏中午齐尚书过来,齐尚书脸皮厚,他还要跟公主一道用膳。把荣烺郁闷的,“齐师傅你就不会换个时间么。”
“郑世子都没意见,殿下怎么反倒小气起来。”
齐尚书道,“鸿胪寺来问,说镇南国使团人员颇多,担心会同馆安置不下。我想,宫里闲屋子不少,不如让镇南王弟与那些参选的贵胄子弟住宫里来吧。”
荣烺头发险没炸了,“这怎么行?驿馆有的是地方,会同馆住不开,让他们到驿馆住去。”
齐尚书偏头问,“世子说呢?”
郑衡露出标准笑容,“我自然是听殿下的。”
荣烺气的,“齐师傅你回去吃饭吧,今儿不请你了!”
齐尚书感慨,“这真是有了世子就忘了师傅啊。”
郑衡立刻表示,绝无此事,坚决要留齐师傅一道用膳。齐师傅勉勉强强的拿捏着架子答应下来,种种嘴脸,真是让荣烺明白,什么是戏文小说里面的恶婆婆。 待齐师傅吃饱喝足的走后,荣烺跟林司仪说,“林妈妈,挂个牌子出去就说我身子不适,今儿不理政了。”
郑衡险没叫茶水呛了,连忙拦住林司仪,“快别,那我不现成成妲己了!”
荣烺忍俊不禁,“切,难道我是纣王?”
郑衡也笑了,“我陪殿下说说话。”
荣烺点头。 林司仪带着宫人退下。 郑衡说,“这些天殿下都这么忙碌么?”
“还好吧。以前祖母也这样。”
荣烺悄悄跟郑衡说,“先时内阁也没这些事,我怀疑他们今儿是故意的。”
郑衡道,“殿下亲事是国朝大事,不怪内阁上心。”
荣烺略有点不好意思,轻咳一声,“没上心到点上。”
郑衡眼中露出笑意,终于问出那句,“这些日子,殿下还好吗?”
荣烺沉默片刻,看向窗外灿烂阳光,“我认为是对的。”
当初郑家必需阖族奔赴辽北,一则为辽北收复,二则就是要离开帝都让荣晟帝放心。独留下一直为文职的父亲,荣晟帝的警觉才会降至最低。 所以,郑衡不能陪在荣烺身畔。 夺政不是因荣晟帝令公主和亲。 夺政是更早的决定。 在辽北失守,渤海王率兵打到帝都的时候,荣烺就已经决定夺政。 她未能下定决心的是一些细节,到底是与兄共治,还是挟皇孙以令天下。开始时,荣烺的选择更倾向前者,和亲之事让荣粮做出更彻底的选择。 “我也认为,殿下是对的。”
郑衡道。 内阁与公主的关系比想像中更好,国政也很稳定,边境也都安稳下来,国朝会有更好的发展。 郑衡说,“殿下做的很好,这是个英明的决定。”
荣烺看向郑衡,郑衡道,“古时一位开国君王,征战时,其父为敌军所俘,两军交战,敌军欲烹其父,这位帝王说,请分一杯羹。”
“这是千古笑谈吧。”
“是啊。不过我也一向认为,要得到天下,就要有此气魄。这不是冷酷,这是身为开朝君王的必经之路。”
“我没想过这么多。”
“那殿下是怎么想的?”
“就想,不能再坐视昏君掌握朝政。”
郑衡眼中浮动着点点笑意,荣烺看他,“你笑什么?”
“殿下一直认为,江山就是你的吧。”
郑衡说。 因为哪怕权高位重如郑家,在受到荣晟帝打压夺权时,也顶多认为荣晟帝真是一昏君。即使郑家再如何痛恨荣晟帝,再如何支持荣烺,对于颠覆朝局之事也是慎之又慎,轻易不敢做出决定。 荣烺不一样,荣烺在做出决定到做出行动,只有短短半载不到的时间。 她甚至根本没考虑外任大员的立场,直接想干就干了! 所谓政治压力与道德压力里,并不包括身为公主是否能掌权这一项。 荣烺自始至终就认为,她对于江山对于朝廷是有责任的,所以,荣晟帝干的不行,她把荣晟帝撵下去自己干。 这件事只在道德上对她有困扰,她不会认为她不能掌有江山,她从来都认为,她是皇家公主,而江山是皇家的。 那么,江山就是她的。 自始至终,一直都是。 荣烺的回答也证实郑衡的猜测,荣烺说,“江山本来就是我的啊。难道不是?”
郑衡笑,“当然是。”
这江山,当然是公主的。 也许它曾只属于皇朝的男人,但自公主始,它同样属于公主。 公主从未有一刻认为,江山只能属于男人。 这是她自出生始,便牢牢刻在骨血中的认知。 郑衡轻声问,“那殿下认为,臣应属于谁呢?”
荣烺看向郑衡眉眼间的并不掩饰情义,这是数年等待犹未改的心意,也是彼此间数年的默契。荣烺不禁露出微笑,“我希望世子属于我,只是尚不知世子的答案。”
“臣的答案,很久之前就告诉殿下了。”
荣烺伸出手,郑衡轻轻握住。彼此的热度通过交握的掌心传到各自心底,荣烺道,“我心悦君,原与君携手百年。”
郑衡更紧的握住荣烺的手,望入荣烺的眼睛,“臣心仪殿下,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