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府。谢远恒刚回到后院,抬眸就看到肚子臃肿的妻子正站在廊下提着一盏灯笼等他。连忙快走几步上前,搓热了带着些许凉意的手才牵过去,“我走的时候不是说了让你无需等我,早早睡下就好。”
“我睡不着,”林弯弯被他拉着转身回房,低头看了眼高高隆起的肚子,笑着道,“也不知道这小家伙是不是迫不及待想出来了,今天格外有些闹腾。”
“可踢疼了?”
“一点点,不碍事。今日宫宴可都还顺利,我听说那西凉国的三皇子也出席了,听说那西凉国的男子都高鼻深目,眼珠子颜色跟咱们也不一样,可是真的?”
谢远恒沉默了片刻,想说什么目光在触及妻子的肚子又顿住了,只点点头,“我去洗漱,你先躺下。”
“好。”
东宫。太子和太子妃相携着回到东宫已是深夜。饶是如此,太子妃卸掉满头的钗环首饰,脱掉身上繁复的宫装后,又细细沐浴了一番,这才准备歇息。披着寝衣从浴房出来,就见太子依旧还是宫宴上的那一身装扮,此刻站在窗前静静看着窗外,形如一座雕像般。她犹豫了下,还是走过去,轻声问道:“殿下可是还在想方才宫宴之上,那位西凉国三皇子求娶永安长公主一事?”
李长栩这才身量微动,“孤觉得自己有些卑鄙。”
“殿下?”
“孤发现,孤居然意动了。永安和亲西凉,必定会把手下的龙骑卫交还到父皇手上,一想到从此便少了一个能够掣肘孤的人,孤就……可她也是当年奔赴千里救我性命的妹妹!”
“殿下,人生自古两难全。”
“哪怕孤为太子,也一样吗?”
“臣妾记得父亲曾说过,站得位置越高,越难两全。”
“那你觉得,父皇可会答应西凉三皇子的求娶?”
“西凉这些年愈发兵强马壮,而大周已久久不经战事。和亲,对于父皇来说,或许是最好的选择。而且臣妾也能看得出,那位西凉三皇子,是真心喜欢永安的,看见她的时候眼睛都亮了。”
“你觉得,这是好事?”
“对于大周而言,亦是好事。”
*这一个除夕夜,有人辗转反侧,但也有人一夜酣眠。青鱼这个当事人,在很多人想来这一夜怕是不好睡。不过事实恰恰相反,安抚好贵妃从含章殿回自己的昭阳宫后,她往床上一躺,睡得比谁都香。过年期间,官府封印,朝堂罢朝,忙碌了一年的众人难得悠闲下来。也就只剩京城中的商贩依旧在忙碌,且比往常更忙碌。青鱼一大早起来就出了宫,只带了一个沈容,去市井百姓云集的朱雀大街上凑热闹去了。消息传来,让一众去关注她动静的人无语了好一会。这,眼看着没受一点影响啊!该说心理强大,还是压根不在乎和不和亲?谢府中。夫妻俩用过早饭,谢远恒陪着林弯弯去院中长廊下散步消食,犹豫了好一会才把昨晚打算说又没说的话说了出来。“那位西凉三皇子,有意求娶长公主殿下。”
林弯弯一愣,还有些没反应过来。谢远恒又补充了一句,“为夫看陛下的反应,怕是有些意动。”
过去这一年,他作为妻子的身边人,自然清楚她跟那位殿下私底下的合作。甚至因为他现如今的官职,已经隐隐领会到这份合作下的深意。若是长公主殿下和亲,那么跟妻子的合作必然会受到冲击。但不管和不和亲,都不是他一个区区臣子,能够置喙的。林弯弯终于回过神,对上夫君带了些担忧的目光,深吸了一口清晨冰凉的空气,摇摇头,语气虽轻,但充满坚定:“殿下她不会和亲。”
这会愣住了变成了谢远恒。“弯弯,为何这般笃定?”
林弯弯笑了笑,“因为我了解她。”
她不敢说自己对那位有足够的了解。但只一点,她能够确定。那不是一个会让别人去做主自己人生的人。林弯弯没有再多做解释,只看着谢远恒笑道:“要不咱俩悄悄打个赌,我就赌长公主殿下绝不会和亲。”
甚至会不会嫁人都不一定。后一句她只在嘴里绕了一圈,没有说出来。谢远恒定定看了片刻妻子笃定的表情,笑着摇摇头,“我不赌。”
“哼,怕自己会输呀?”
“不,是相信弯弯。”
“哈哈,这还差不多。等下,嘶!”
“怎么了,肚子痛?”
“嗯,感觉小家伙要出来了!”
府里顿时一阵兵荒马乱。在女主那边咬牙生下了一个女儿的时候,青鱼正带着沈容打马走到她刚刚落成不久,准备过了年就搬进来的公主府大门前。“可惜。”
青鱼看着完全是按照她的意愿建造的公主府,语气有点惋惜。短时间内,她怕是住不上了。大年初二。青鱼听说了林弯弯平安诞下一个女儿的消息,准备出宫去见见。还没等她挑好给小婴儿的见面礼,就迎来了乾元帝身边的大太监六福。比她预想中的时间晚了点。她还以为昨天回宫就会见到这位六福公公呢。把挑选见面礼的差事交给青黛和青萝两个,青鱼随六福去见乾元帝。临江阁位于太极殿的后方,一向是乾元帝闲暇时观景喝茶的地方。青鱼踏进殿内,就见穿了一身家常衣服的乾元帝正亲自煮水泡茶。六福已经无声无息退开,她上前,一直走到乾元帝面前的茶桌前才停下,“父皇安。”
“永安,坐。”
乾元帝此刻也像极了一位慈爱的父亲,等青鱼跪坐下来,他亲自递过去一杯刚刚泡好的茶,“这是江渚州进贡的寒烟翠,尝尝。”
青鱼接过茶味,放到鼻端闻了闻,轻抿一口,“果然极品。”
父女俩其乐融融地喝了一壶茶,乾元帝才试探着开口:“永安觉得,那西凉三皇子如何?”
“儿臣充其量也只在昨日宫宴之上见了他一面,了解甚少,不好评价。”
乾元帝轻点了点头放下茶杯,抬眸看过去。青鱼抬眸,坦然对上他看过来的目光,“今日父皇不来唤儿臣,儿臣也是打算求见父皇的。”
“哦?”
“儿臣有话想对父皇讲,我不欲和亲,亦不准备嫁人。儿臣亦知,作为大周公主,自小受万民供养,这本就是儿臣的责任。但这份责任,也可以用另外一种方式来达成。”
“哪种方式?”
“让所有人都知道,大周不可冒犯,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