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走出殿外的太子殿下,福生忍不住好奇,凑上来一面给昭和帝喂着养神的参汤,一面问道:“陛下当真决定将这件事交给了太子来办?依老奴来看,太子若是动了真格,恐怕真有可能让楚世子全身而退呢。”
对于自己儿子的本事,昭和帝还是了解一些的,说句实话,如果让他跟这个孩子一对一的来,或许他真有可能不是这个孩子的对手;但眼下的局势绝对对他有利,他这个儿子太重情了,重情固然好,但很多时候感情反而会让人束手束脚,最后连赢面都会变成输局。“放心吧,这一局朕一定会赢,就算是凌儿拉来了洛诚,他也救不出楚赫。”
看着如此信誓旦旦的昭和帝,福生更加好奇起来:“陛下是有什么出奇制胜的法子吗?”
昭和帝的心情显然是不错,浑浊的眼睛里带着透亮的光,呵呵轻笑了几声,道:“福生,你是不是以为朕设的这个局是冲着太子而去?”
“难道不是吗?”
福生奇怪了,要知道,这整件事情他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太子进宫救人,昭和帝不仅同意了,而且还放权,这就是在以退为进;昭和帝摆明就是要哄着太子,表面上事事顺着他,实则却是在暗处盯着太子的一举一动,以防他真的将楚世子救出去。太子妃与楚世子兄妹情深,太子身负太子妃的嘱托,若是无法将楚世子安全的带出来,恐怕这夫妻感情就会产生隔阂,这就正好中了昭和帝的下怀。换句话来说,如果这真是一场博弈,那么此刻在棋盘上的人就是太子和昭和帝。但眼下,昭和帝话里透露的意思却似乎并非是这样;福生真的是糊涂了,他觉得自己好像从一开始,都没领会对昭和帝真正的意思。看福生一脸迷糊,昭和帝难得心情好的对他解释道:“其实朕真正的博弈对手,不是太子,而是太子妃;确切的说是到最后,那个小丫头会成为朕手中赢太子的最大筹码。”
“陛下,老奴真是越来越糊涂了。”
昭和帝含笑看了眼福生,胜券在握道:“还没听懂?好,那朕也就不多说了,你且等着看好了,很快,你什么都会知道的。”
听见昭和帝这么说,福生就知道这是昭和帝不愿意多讲的意思了。他自幼就跟随在昭和帝的身边,对于昭和帝究竟有多少本事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当年废后姜蔷与姜家一起拥立着还是皇子的昭和帝坐上皇位,当时的姜家势力该是有多强大朝中无人不知,甚至许多人还在下面危言耸听,说昭和帝这个天子恐怕会是傀儡皇帝,真正拿捏朝中大权的人定然是姜家的人。虽说这些话有些膨胀,并不足以为信,可是有此可见,那时的姜家在京城里说是一手遮天也不为过。可是,在那种夹缝生存的条件下,昭和帝还是通过自身努力将姜家的势力一一铲除压制,到后来,甚至还变相架空了废后姜氏在宫中的权势,只是让她安稳的坐着一个皇后位置罢了。如此手段,如此能力的人,又怎么可能会是个庸才呢?这些年来昭和帝看似荒废朝政,流连于女色之中,可是大魏江山的上上下下,什么不是在他的掌握之中;就连最后的储君之位,都让他得偿所愿的传给自己最心爱的儿子;这样的人,根本就似一头假寐的雄狮,看上去慈爱无害,实则内有乾坤。更要命的是,恐怕这个时候太子殿下还不知他的父亲其实是个这样不容忽视的人物吧。眼下,既然昭和帝有意让他继续看戏,那他就规规矩矩的扮演好自己的角色,静待事情的继续发展便可;可是看昭和帝表现出来的从容淡定,福生的心里有个预感,恐怕这次,太子殿下真有可能在昭和帝的手中栽跟头。福生服侍着将昭和帝身上的锦被盖了盖,道:“陛下,那周家的人该怎么办?这个时候就这样任由周大人跪在宫前举着血书,这人来人往的,怕是有些不太好看。”
想到周家的那帮人,昭和帝的脸上就浮现出不喜和厌恶,那家人,除了贪得无厌还会什么?当初周嫣然活着的时候,他为了以示对周嫣然的宠爱,所以对周府的人多少有些照顾,本以为那家人得了天子的好处,就会知道该怎么做;可没想到,那家人哪里有周嫣然的半分聪慧,不仅不知感恩戴德、低调做人,甚至还多次仗着周嫣然在宫中的地位在京城里呼风唤雨;口口声声在外说着周家出了一位宠妃,天子对他们有多么照顾。如此招人讨厌的一家人,昭和帝现在连听都不愿意多听关于他们的事。昭和帝道:“你出去将他们打发了,记住,对付这样一家人,不必给他们留什么情面;这些年来,朕最不喜欢的就是蹬鼻子上脸的人;说起来,这一家人除了卖女求荣这件事做的十分优秀之外,还有什么事能被他们做好?朕可是听说了,这周家人还想将自家嫡女送给凌儿做侧妃,最后却被太子妃当众打了脸。”
听出昭和帝语气中的厌弃,福生立刻领命回话道:“陛下放心,老奴知道该怎么做,您不必为了这些人动气。”
昭和帝点着头就闭上了眼睛养神,今天因为周嫣然的这件事他已经折腾了许久,现在很是疲惫,是该好好歇一歇了。看昭和帝闭眼休息,福生在将殿中的安神香点燃后就轻手轻脚的退出内殿。泰安宫外,周嫣然的亲生父亲周高携着妻子周黄氏跪在殿前,手中白色的绢布上斑斑驳驳的印着红渍,走近了轻轻一闻,就能闻见淡淡的血腥味,看来这次,对于周嫣然的死周家可是大受打击,不然也不会在宫里闹腾出这种事;居然敢在天子寝宫前拿出血书?真不知这周高是太聪明,还是笨到已经无可救药了。黄氏跪在周高的身边,穿着一身素服看上去似乎还带着几分病态。自从上次在凌王府里闹腾出那样的动静后,黄氏和女儿周如霜就被周家人嫌弃了;与周高成婚这么多年,黄氏很清楚周高薄情寡义的性情,本以为就算一个男人再薄情,看在她多年为他付出、生儿育女的份上,他断然不会对自己这么狠,可没想到,黄氏还是高估了自己,低估了周高的无情。她本已经被周家人抛弃了,孤零零的丢在小院里自生自灭,就连生病差点病死,都无人去问津她,若不是她命大支撑了下来,恐怕这时候,她已经被一口薄棺盖住随意的被丢在周家的祖坟里跟恶臭的泥土混为一体了。黄氏本以为,自己就算是命大支撑下来从此也不会再以周家女主人的身份出现在世人面前,可没想到,偏偏在这时候宫里传出噩耗,周嫣然居然在宫里被人杀了,而且杀她的那个人还是靖北侯的世子楚赫。她至今都忘不掉周高在知道周嫣然死了的消息时脸色灰败的样子,不知道的人会以为周高如此态度,定然是在心疼芳华年纪就香消玉殒的女儿;可是黄氏却很了解周高,她知道,周高哪里是在心疼女儿,他分明就是在心疼自己将要断了的荣华富贵。在这个自私自利的男人心中,子女、妻子,对他来说都是可以用来交换物质的筹码与工具,只要能让他过上舒舒坦坦的日子,别说是牺牲一个女儿,就算是死了儿子,他都不会在意。似周高这种人,在知道最有出息、最能给他带来荣华富贵的女儿死了,他又怎么肯甘心?靖北侯世子有军功在身,而且父亲还是靖北侯老侯爷,亲妹妹更是当朝太子妃,这样的人物,虽说杀了后妃很难全身而退,可是若是有贵人相助,那就说不准了。周高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摇钱树没了,又考虑到将来楚赫可能会被不痛不痒的放出来,折腾到最后,周家不仅失去了周嫣然这个依仗,可能还无法将凶手绳之以法;想到将会有这个大个跟头让他栽,周高又怎么可能会不行动?要说周高的脑子转的还算快,立刻就将黄氏从小院里找来,然后夫妻二人便跑到宫里唱了一出失去女儿的苦情戏;可周高在心里打什么主意,黄氏却是一目了然。不过是想要借着周嫣然的死在为他自己,为周家从昭和帝的手里再大捞一笔;这样一个无情无义的男人,哪里有资格成为丈夫?又哪里有资格成为父亲?想到这些,黄氏就忍不住在心里发出一声声的冷笑,突然之间,她居然在心里同情起这个自小就不被她喜欢的庶女;为了家族入了皇宫,伺候一个能当父亲的老男人,最后甚至在死后,亲生父亲都没想过要为她主持公道,反而是无所不用其极的想着榨取她身上的最后一点价值。黄氏觉得,周嫣然在这个时候死了也算是一种解脱,最起码,不用再在面对这些肮脏无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