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从长信宫中走出来,这几日一直压抑在赵凌心口的郁气好似散了不少。父皇一直都希望他能够成为一个面冷心冷的帝王,这样才能震慑的住群臣,亦能震慑的住天下,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面冷他能做到,心冷也可以,但在面对自己熟悉的人,放在心上的人的那一刻,他还是无法控制的发生动摇。先才萧刚在大殿里同福总管说的那番话其实他在殿外听的一清二楚,也是在那个时候,他才在心里做出一个决定,给福总管和萧刚一个圆满的结局。说起来,他们二人都是苦命之人,一个被亲人发卖,入宫成为了伺候人的下人,一个连亲生父母都不知道,就听从命令变成了一颗棋子;若是以前,他不会觉得他们两个人会有多可怜,毕竟人各有命,他就算是贵为皇子也管不了那么多。但是,在跟楚星月接触之后,或许被她口中的一些荒诞的说法给影响了,慢慢的,他也想试着用手中的权势来帮助一些该帮助的人;就如楚星月曾经躺在他怀中对他说的那句话一样——力所能及,只求心安。只是,老天让他何时找到他的爱人,叫他心安呢?……再说隐姓埋名住在城南的楚星月,自从决定留下这个孩子后,楚星月就乖乖配合着身边人的安排好好养胎。只是她的身体状况并不是很好,曾因为了救赵凌伤了身子的根源,事后虽说极力补救,但伤了就是伤了,哪怕是用了最好的药来补给,也只能补个形;一旦在经受考验的时候,就会立刻原形毕露。所以,在这个小生命扎根在楚星月身体的那一刻,她的身子就一直处于亏损的状态,以前还能靠精力支撑着,但是在经过连番的噩耗折腾和心力交瘁的情况下,就连那点精力也散了。如今,楚星月几乎是要日夜躺在床上静养才能勉强保住孩子,只是,这个孩子还真是个磨人的,就在楚星月乖乖喝了几天安胎药稍稍缓了点劲儿的时候,就开始折腾起母亲,让她迎来强烈的孕吐时期。春杏自从知道小姐怀有身孕后,几乎是没睡几天安稳觉,刚开始是担心小姐不要这个孩子,最后再亲耳听见小姐答应一定会将这个孩子生下来的那一刻,才算稍稍安心;只是这心还没彻底放到肚子里,就又开始担心起小姐的身子,看着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小姐,她真是光瞅着就觉得揪心。明明小姐以前是那么活蹦乱跳的一个人,就算身体娇弱,也没娇弱到这个程度,想到这些,春杏也忍不住有些责怪起太子殿下来。说起来小姐的身体日益衰弱还不是太子殿下害的,如果不是发生了这么多事,小姐也不会忧心至此,弄的心力交瘁,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但好在他们的身边还有无尘大师这个不错的大夫帮助小姐调养着,眼见着就能看见小姐气色稍稍恢复一些时,但朝着小姐袭来的孕吐就又成了众人头疼的难题。女人怀孕会有孕吐这件事几乎人人都知道,所以,看着楚星月如此难受,众人也是爱莫能助。好在火风大叔是个机灵的,不知从哪里找来酸的掉牙的酸梅给小姐吃,虽说这酸梅起到的作用并不是很大,但好在能让楚星月吃了后舒服一些。但,看着因为孕吐而被折腾的瘦了一大圈的楚星月,春杏和萧睿渊皆是心疼的不得了;尤其是萧睿渊,因为在心里对楚星月存了浓浓的愧疚之情,眼下见到自己尊敬的姐姐瘦的好似一阵风就能将她吹走,更是懊悔的恨不能在楚星月面前大哭几场。至于楚星月,虽说这场怀孕将她折腾的不轻,可是为母则刚,也许是感受到了这个小生命的到来,她的心情反而还好了许多;不再因为楚赫的下落不明而郁郁寡欢,也不再因为那个负心之人的辜负而暗自神伤。所以,萧睿渊心事重重的小心思一下就被楚星月察觉出来。这日,在又一波官兵将城南搜寻了一遍后,楚星月被春杏搀扶着,脚步缓慢的从暗室里走出来;看着头顶暖暖的阳光和满园的景致,楚星月想到了萧睿渊,于是就找了个理由对春杏道:“我现在不想回屋里躺着,想在院子里坐坐。”
春杏现在可是事事以楚星月腹中的胎儿为重,眼下忽然听见小姐说不想会屋子里躺着要出来坐,下意识的就看向走在前面的无尘。无尘显然也是听到了楚星月的话,回头看过来,瞅着院子里盎然的景致和和暖的环境,点头对跟在身边的无双道:“你去将房中的软塌搬出来,就放在前面海棠树的下面。”
同时,又对表情不安的春杏道:“这几日一直躺在房子里,是该烦了;让你家小姐出来躺一会儿,晒晒太阳也是不错;只是,这个时候太阳还是有些大,你进屋拿一把扇子来,给她乘凉遮阴。”
听见无尘这么说,春杏这才算是放下心来,赶紧快步回了房,瞧那利索劲儿,比楚星月使唤她还要麻利。楚星月看见这一幕,忍俊不禁的笑出声,打趣着无尘:“看来我这心腹小丫头现在都快成你的人了,瞧瞧,越来越听你的话。”
无尘看出这几日楚星月的心情明显变的明朗起来,孕妇心情好,身为医者,他也是乐意见的:“她这么麻利那也是因为你。”
说话间,无尘扛着软塌,春杏拿着团扇一前一后的就从房中走了出来;不出片刻,并不是很大的小院里就支起了一张能供一人舒适躺下的软塌,春杏还拿来了一张软和的毯子轻轻地盖在楚星月的腿上,当真是将她照顾的妥妥帖帖。如今,天气已经渐渐将要转凉,早晨和傍晚都能吹到一些凉风,只有正午左右的时间,日头大了一些。但因软塌支在海棠树下,能够大部分的遮挡住头顶火辣辣的太阳,再加上春杏贴心的打着小扇,楚星月也感觉不到燥热。舒服的半躺在软榻上,欣赏着院中开的正好的鲜花,闻着空气里弥漫的淡淡的花香,楚星月渐渐平静的心情更觉得放松了不少,真心觉得自己在外面坐一坐的这个决定实在是明智。但,楚星月不会忘记自己这么做的最重要的目的,看着寸步不离守在自己身边的萧睿渊,楚星月转了转眼珠子,对给自己打扇子的春杏道:“我有些口渴了,还想吃些水果,你去厨房看看,有什么时令新鲜的果子吧。”
这段时间楚星月吃什么吐什么,对春杏来说,她如今最害怕的就是看见小姐吐了,更害怕听见小姐说她不愿意吃东西;眼下能够听见小姐亲口说要吃水果,哪怕是让她现在立刻去现摘,她都会毫不犹豫的去办。所以,看着春杏眉飞色舞的一溜烟跑开,楚星月也忍不住被春杏的情绪逗笑,同时抬起头看向守在她身边低垂着眉眼的萧睿渊。看他年纪小小,就心事重重,楚星月就忍不住心疼;似他这般大的孩子,真是天真无邪的时候,可他却将自己折腾成小老头似的,让人瞅着,都觉得揪心。也许是楚星月的眼神实在是太专注,很快就让萧睿渊察觉到她在看他,小家伙对上她若有所思的眼神,下意识的就紧张起来,赶紧半跪到她面前,伸出手下意识的就抚摸上楚星月的小腹,紧张的问:“姐姐,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看小家伙煞有其事的紧张样儿,楚星月无奈的笑,伸手抚摩上他细白的小脸,摸了摸他皱的紧紧地眉心,像是逗他似的,用略带调皮的声音对他说:“我们家睿渊都快变成小老汉了,瞧这眉宇皱的,都能夹死蚊子了。”
被楚星月的话逗的一愣的萧睿渊很快就反应过来,涨红了一张脸收回手,垂下眼见,纤长的睫毛眨呀眨的:“姐姐,你就别逗趣我了,我还以为你怎么样了呢。”
“不是我怎么样了,是你怎么了?!”
楚星月拿起春杏放在一边的团扇轻轻地敲了敲萧睿渊的脑壳,“睿渊,你有心事对不对?你这孩子,虽说擅长隐藏自己的心事,但毕竟年纪还小,很多时候心思都写在了自己的脸上;跟姐姐说说吧,你这心事重重的,到底在想什么?别想糊弄我说你是在担心我们出城的事。”
前路和后路都被楚星月堵死了,萧睿渊一瞬间露出了茫然失措,张了张嘴,喊她:“姐姐……”楚星月心疼这个孩子,将萧睿渊紧紧地抱在怀中,声音温柔道:“我知道,你小小年纪就经历了很多,可是睿渊,深爱你的人都不愿意让你背负太多,我相信,在你的心里,我还是有点分量的,所以,你不会对我说谎;你也不要怕,你说出来的任何话我听了都不会生气,因为我知道,我的睿渊心里绝对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苦。”
这几日一直折磨着萧睿渊的浓浓愧疚和忐忑不安在这一刻终于变成了眼泪洒满了萧睿渊的脸颊,他抱紧了楚星月瘦弱的身体,扑进她的怀里,呜呜的痛哭出声。这时,春杏开些端着水果跑来,在看见萧睿渊抱着小姐痛哭的那一幕时立刻怔住,刚想走上来问一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却被无尘叫住阻止。春杏茫然的看向站在房檐下的无尘大师,喃喃道:“大师,他们这是怎么了?”
无尘道:“别去打扰,让他们好好说说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