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鼎在龙城道的住宅,除开那间修建在拳场之上红木阁楼,还有一座坐落在龙城道中段的三层中式小楼。
林庆现在入主林家,自然就搬到了这里居住。
小楼中,檐角挂铃,庭种桂树。
假山流水一应俱全,古朴威严,气势非凡。
林庆负手站在二楼,低头欣赏着院子外龙城道上布满灰尘和污渍的夜市。
鼎沸的人声能传出好远,街上满是狗肉火锅里逸散出来的浓郁肉香味道。
馄饨面摊边的胖老板油光满面,食客翘首以盼等待着美食出锅之后能够大快朵颐。
简陋、粗鄙,却又充满了热腾腾的烟火气。
林庆没来由想起一句话,高楼之上听风雨,市井之中尝烟火。
对于这些在龙城道讨生活的人来说,现在的他就处在那高楼之上。
只是此处风雨如注,林庆自己都不能确定能否经得住这彻骨的寒意。
“真是操蛋的人生啊!”
林庆长叹了口气,头也不回问道:“结果出来没有?”
在他的背后,一个数十平米的房间内,或站或坐着数人。
这些人正是当日拳场之中选择站队林庆的八人,也是目前林家仅剩的八名档口主事人。
今天是拳场一战之后,林庆第一次正式召集林家的所有主事人。
面对新的东家,这些有从龙之功的功臣却显得有些惴惴不安。
第一次见面林庆就安排查账,让他们都有一种山雨欲来的预感。
林城嘴里叼着一支铅笔,将头埋在一堆账本中,算的满头大汗。
这种精细的活计本该由陈文来干,可是陈文此时右手还扎着绷带。
林城眼神幽怨,抬头回答:“大概算出来了。”
“念吧。”
“龙城道赌档月盈余港币一万三千余元,娼馆月盈余港币五千七百余元,拳场盈余港币五万三千余元,各家店铺每月保护费..........”
“各档除去必要开支和流动资金,每月上缴港币十一万三千余元。”
“总档支付完薪水、花红等各项开支后,每月结余港币八千余元。”
林城自己的声调逐渐变形,到最后几成惊呼。
连他都想象不到偌大一个林家,每月竟然只有区区八千元港币的盈利。
此时的港岛,文员的月薪大约在三百港币左右,公共房屋的月租大约在一百五十港币左右,一套小面积的私人住宅的大约三点五万到五点五万港币之间一套。
这样的收入虽然看起来不少,但是对执掌整个龙城道的林家来说却显得极其不正常。
一旁的陈文显然早已经猜到了答案,喟然一叹说道:“你还没算上林家开办的幼稚园和初小的支出,加上这笔钱,我们每个月能有四千盈余就不错了。”
当初林鼎确定以龙城道为林家大本营后,为这里居民开办了免费的幼稚园和初小。
起初是为了笼络人心,可是当林家真正站稳脚跟后,林老爷子却再没有一丝取缔的意思。
陈文曾问过这件事,林鼎则说这是在给林家的子弟积德,是好事,有福报。
“没有了城寨外各大盘口的上贡,林家的收入锐减了百分之八十以上,确实是捉襟见肘。”
林庆从梨花木茶几上拿起一把红泥茶壶,给每位档口主事人倒上一杯茶。
众人诚惶诚恐,连忙扣指致谢。
“花姐,从你开始吧。你是娼馆的主事人,你讲讲为什么东西两个馆子加起来每个月只能盈余一万多块吗?”
林庆口中所称的花姐花名白花姑,真名是什么倒没有几个人知道。
林家八名主事人之中唯一的女性,执掌着龙城道东西两座娼馆。
听到龙头点名,白花姑端着茶杯的手一抖,林庆眼疾手快,抬手托住杯底,茶汤这才没有洒出。
“花姐,不要着急,咱们有想法谈想法,有困难讲困难。”
白花姑咽了口口水,眼前这个年轻人鼻梁高且挺拔,五官硬朗,整个人透出一股利落劲头,看的她心里痒痒。
她眉眼一软,顾不得眼角还有些许青淤,幽怨的神情信手拈来:“阿庆你不知道,龙城道的娼馆虽然是咱家垄断了,可是客人他不是呀。”
“隔壁皇后街和大观道那些烂人肆意降价挤兑咱们,最近都发展到了明目张胆揽客的地步。现在天一黑,他们就派人守在道口交界处拉人,咱们的熟客十不存一,生意可不就得垮了嘛。”
白花姑的话语里怨气十足。
“原来老爷子还在的时候就对娼馆的生意不上心,他老人家心地好,见不得咱们这些弱女子做这行,但是我们身无长技又无人依傍,不做这行做什么?谁知道现在连这行也快做不下去了。”
白花姑泫然欲泣,一番话说得凄凄惨惨。
“咳咳,花姑,不要夸张。这是开会!把你撩凯子那套收着点!”陈文有些看不下去了,这娘们除了不敢跟林老爷子撒谎,其他时候话里都是半真半假。
白花姑白了陈文一眼,媚眼如丝,诱惑十足。
白花姑名字里虽然带个姑字,其实年龄不过三十五岁左右,正是蜜桃成熟时。一头大波浪的卷发,长腿蜂腰,妩媚的丹凤眼,嘴角总是带着淡淡笑意。
但就是这样一个精明的女人,在当日王宝的威势之下,却率先选择了听从林鼎的遗愿,毅然决然的站在了林庆身后。
这番胆识,真不是一般男儿能够比的上的。
林庆挑了挑眉毛,说道:“花姐你的意思是有人在故意抢我们的生意?”
白花姑默然了一会儿,正色说道:
“没错,原来都只是小打小闹,我们也就没怎么放在心上。一直到前几个月这些狗东西越发猖狂,现在看来他们就是在趁火打劫!”
林庆环视一圈,说道:“赌档、饭店、诊所都是这样?”
其他主事人头如捣蒜,整个林家除了头一档的拳场生意暂时不受影响,其他行业都在城寨里其他势力蚕食。
林庆抬手饮尽杯中的茶水,啪的一声将手中杯子捏碎。
“趁火打劫?!我看他们是惹火上身。”
林庆一身杀气腾腾。
“文哥,吩咐下去,今天晚上九点,我们到隔壁两条街耍耍。”
“我倒要看看,这些人到底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