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能确定就是龙城道林家的人?”
大观道赌档内,到处都是被砸的粉碎的家具残骸,唯有头顶一盏白织灯得以保留下来。
一片废墟之中,数十名身穿黑色短褂的矮骡子负手站在角落里。
场地的中央,黄牙发诚惶诚恐跪在地上,额头死死贴着地面。
在他身后还有许多同样伤痕累累的四九一字排开。
他们面前坐着一名约莫五十岁左右年纪的中年男人,脖戴纯金佛牌,手缠楠木佛珠。
身材干瘦,显得身上的衣服有些空荡荡的。
男人并没有如同常人一般坐在椅子上,反而姿势怪异的蹲靠在椅子上,像一条凶悍残暴的守山犬。
这人正是九龙城寨四大家族之一李家的主事人,李阿剂,绰号狗王。
不过他的另一个名号流传更广,细犬李。
“李爷,就是他们!领头的就是林庆,我这个场子就是他砸的!”
黄牙发一脸委屈,没有了门牙他说话含含糊糊。
“龙头欺负四九,林家现在是越来越出息了。”李阿剂冷哼一声,一脸老脸在白惨惨的灯光下格外瘆人。
“阿东,家里损失的情况怎么样?”
“李爷,目前大观道被砸的场子有五家,皇后道三家,但是总的损失不大,大多是些桌椅板凳,看场的弟兄们也大都是些跌打轻伤。”
一名高大健壮的平头男人低声回答,低垂的眼眸扫过黄牙发,让后者忍不住微微颤栗。
黄牙发将头埋的更低,试图避开平头男那如同看待一个死人的眼神。
“该死的大圈仔,敢用那种眼神看我,扑领母!”
他心中不断的咒骂,脸上却恐惧的汗水混杂这血水不断滴落。
黄牙法心中鄙夷的大圈仔,事实上就是从内陆偷渡去港岛的人,他们利用轮胎等圆形漂浮物漂河入境,所以这些偷渡者就被称为“大圈仔”。
其实在港岛的土著眼里,黄牙法他们都是大圈仔。但是对于人口已经占据港岛近七分之一的潮州人来说,他们从不把自己当作外人,反而逐渐有反客为主的趋势。
听见损失不大李阿剂的脸色好看了不少。
“看来林庆这个王八蛋是在拿我示威啊!扑领母,打你们林家主意的人那么多,冲我来干什么?!”
李阿剂愤愤不平,转头吩咐道:“你们现在就去通知家里的弟兄,除了必要的留守以外,其他人全部给我到天后庙和第三水喉集合。这崽子还想骑在老子头上?真把自己当林鼎了?!”
李向东欲言又止,周围的马仔领命散去,去通知人马集合。
黄牙发等人也跪在地上爬出房外,尽管双膝膝盖被地上瓦砾剌的血肉模糊,却个个都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待到房里的人走的差不多,李向东这才走到李阿剂身边,低声说道。
“李爷,您要三思呀,现在可不是动林家的好时机。”
“为什么?”李阿剂面带不解。
“香主会上您也看到了蒋震对林家有多照顾,这边林鼎才走,我们就和林家火并,蒋震为了立威,必然会偏袒他们。”
“再者林家目前的实力虽然不强,但是他们经营龙城道这么多年,内外早就是铁板一块。我们要想冲进去,损失必然不小。到时候难保其他人不会趁火打劫啊!”
李阿剂展颜一笑,蹲在椅子上的佝偻身体往上伸展,拍了拍李向东的肩膀,欣慰说道:
“不错不错,我就是欣赏阿东你有头脑,够冷静。可惜就是眼界窄了些。不过这也不怪你,毕竟你来港岛的时间也不长,对这座城寨里的那些家伙还不了解。”
“林家现在确实是个马蜂窝,谁想去摘都会被蛰个满头包。林庆那小子也是个愣种,逮谁都敢拼命。”
李阿剂脸上闪过一丝戾气,
“但是混四九谁怕拼命?咱们李家和其他几家不同。倪家霸占着毒档生意,马家掌握着造假的手艺。向家不用说,那是超然物外的太上皇,人家不稀奇和我们抢食吃。他们都不用去争,或者可以说没人敢跟他们争。”
“可我们李家不同,我李阿剂没什么文化,靠的就是那股子狠劲起家,做的生意也都是赚些辛苦钱。所以龙城道这块肥肉我要去尝一尝,更何况这一次不止是我们,有想法的人多了去了。”
李向东静静听着,等李阿剂说完才轻声问道:
“明白,那蒋震那边?”
李阿剂不屑的嗤笑一声:“林鼎死了,他蒋震就真以为自己上位了?不用理他。”
说话间他从椅子上站起,居高临下审视着李向东。
“阿东,你没有在海港边境被那些蛇头喂了鱼,是我帮你了。虽然你不是潮州仔,但是我一直把你当胶己人,但是这个世道,不管你来自哪里,混不出头的人都是命丧街头的无名小卒,这个道理你懂吗?”
“懂,我和京生、学军的命是您救的,有什么事情您吩咐。”
李向东毫不含糊,没有丝毫犹豫答道。
李阿剂满意的点点头:“一会我会在天后庙晒马,吸引林家的注意力。你是生面孔,他们不会太防备你,你趁机摸到龙城道里面,找机会杀了林庆。”
“不过你放心,你那边枪一响,我这边马上冲进去。办好这件事,我给你扎职。”
听完李阿剂的简陋到粗暴的计划,一向沉着稳重的李向东也忍不住眼角抽动,本就站的笔直的身体霎时崩的如同一把标枪。
赌档内鸦雀无声,李阿剂似笑非笑的打量着面无表情的李向东。
对于这个手下他其实很满意,枪法好有脑子,身手也不错。特别是这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质,绝非寻常人能够拥有。
所以他却一直对李向东心存疑惑。
这样的人会差点被淹死在那些欺软怕硬的蛇头的手里?
李阿剂不相信。
所以心思深沉的他早就找人将李向东的底细查了个明白。
内陆的朋友传来的消息,总结起来就是两个字:悍匪。
只要不是差佬,李阿剂一概不惧。
悍匪而已,维多利亚湾底全是这样的角色。
不过,投名状还是要有的。
“多谢李爷,这件事我一定给您办的妥当。”
李阿剂眼眸低垂,摆弄着手上的佛珠。
他很喜欢这样的感觉,卖他佛珠的和尚说,这叫智珠在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