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塘魔鬼山,一栋富丽堂皇的别墅之中。
李藏甲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跋扈做派,躺在一把太师椅上,慢条斯理的吃着水果。
头上被林庆用枪托砸出来的血口已缝合,但是没有包扎,蜈蚣一般的针脚就这么露在外面。
一众马仔齐刷刷跪在他的脚边,这群凶悍无比的汉子此刻如同待宰的羔羊,浑身颤栗不止。
可是如果仔细观察他们的姿势,会发现这些人低垂的头并没有正对李藏甲,反而微微侧向他的左边。
那里坐着一个黑衣黑裤,浑身皮肤白皙到极点的中年男人。
这才是这群凶徒恐惧的源头,魔鬼山姚广孝。
“要不要给你换一批人?”
姚广孝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散发出彻骨的寒意。
一瞬间,所有人都像是被冻结了一般,包括正在吃水果的李藏甲。
半晌之后,李藏甲嘴角扯动露出一个牵强的笑容:“他们几个我用着还挺顺手,就不用换了吧?”
“哼,主辱仆死,放到以前我抄了他们三代!”
跪在地上的马仔死死将头贴在地上,一股莫名的骚味在升腾扩散。
“滚滚滚,一群废物!”姚广孝翘起手指挡在鼻尖,厌恶的摆摆手。
众人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冲出门去。
房内没了外人,姚广孝沉默着看向李藏甲,李藏甲被这阴冷的目光锁定,饶是自己一向无法无天,也扛不住这巨大的压力,悻悻放下手中的水果,坐正了身子。
“慈不掌兵,善不掌权。你怎么能确定这些人里没有反骨仔?”
李藏甲沉默不语,脸上却露出执拗的神情。
姚广孝一见李藏甲这幅模样就来气,要不是自己抹不开跟他爹的那份师徒情谊,早就在魔鬼山上挖个坑埋了他!
这个和明初著名的黑衣宰相同名的男人,平生最看不起妇人之仁,眼见李藏甲如此不争气,抬手就要教训他。
可还没等他的巴掌挥下来,一名衣着华贵的妇人就闯了进来,一下就将李藏甲抢入怀中,左一句右一句的嘘寒问暖。
“我可怜的藏甲,这是谁下手这么狠,把你打成这样?姚广孝!藏甲可是你师傅的独苗子,别人都说长兄如父,你这个师兄也不护着点。你如果不管,我就上山找老爷子去!”
李藏甲见到妇人也是暗暗松了口气,明白自己算是逃过一劫了。
雌虎发威,姚广孝有口难言,自己都给这兔崽子擦了多少次屁股了,还没护着?
嘴上却不得不赶紧劝慰妇人不要大动肝火,再三保证肯定会给李藏甲讨个公道,这才将妇人哄出门。
被妇人一打扰,姚广孝心中的怒气也淡了几分,放弃了动手的念头,沉声喝道:
“你真是越来越出息了,往日里招蜂引蝶就算了,这一次还被别人打成这样,真是丢人!再说了,咱家缺钱吗?你至于跟这些贱种争那点生意,这不是自掉身价吗?”
和李藏甲一脉相传的姚广孝身上看不到一丝黑衣宰相的磅礴气度,反而语气和神态和李藏甲如出一辙,阴阳怪气,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旁门左道的邪气。
如果说李藏甲是刚刚入宫的小妖人,虽然道行不深,但是耳濡目染下脾性已经有了几分妖气。那姚广孝就是掌管西厂的提督大太监,手握重权,一身阴柔城府炉火纯青。
“我也是见他们手里的货是个好玩意儿,所以才想着摘个桃,趁着师兄你过四十大寿,给你献个礼。谁曾想还遇见个硬茬子。”
姚广孝心里一暖,李藏甲这小子纨绔是纨绔了点,但是这份孝心从他嘴里说出来,听着就是舒服。
这位叱咤港东黑白两道的姚厂公,早就摸清楚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连林庆那点底子也被他查的一清二楚。
“这个新出位的林家龙头,一年之内连续打垮了李阿剂和王宝,坐稳了九龙城寨香主会的位置,是个年轻俊才,不可小瞧。”
李藏甲嘁了一声,懒洋洋说道:
“再怎么厉害,也是个捞偏门的四九,还不如咱家一条守门的狗金贵。”
姚广孝摇了摇头:“你别不当一回事情,林庆这个名字既然能传到我耳朵里,就说明他不是个一文不值的草头。九龙城寨那群难民抱团这些年,也渐渐成了气候。”
姚广孝不提还好,一提到九龙城寨李藏甲心中怒火一下就翻腾了起来,厉声说道:
“当初老祖宗就不该心软,还给这些逃亡的杂种留个落脚的地方,就该让刘拒鞍把他们杀了了事,搞得现在还成精了!”
当时港岛被割让之后,清廷为了保留最后一丝颜面,将九龙城寨作为了类似领事馆的特殊区域,派军驻扎。
可当时的港岛还是一片荒芜之地,清廷的八旗子弟根本不愿意南下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任职,所以只能派遣绿营军来驻扎。
李藏甲口中的刘拒鞍正是清朝在九龙城寨的最后一任驻军统领。
可据说在清廷覆灭的消息传到港岛后,刘拒鞍当即率众去发卸甲,和清廷划清界线,就地解散成了以刘家为主的多个家族势力。
“老祖宗就是慈悲心肠,要不然咱们也不会到这犄角旮旯来受气。”
姚广孝翻了个白眼骂道:
“你个兔崽子张口闭口老祖宗,连老子都没赶得上见他老人家一面,你一天缅怀个屁呢。有那个心思,好好上山孝敬孝敬你爹才是正理,别病恹恹的躺在我这里卖惨,老子看着就烦。”
李藏甲嘿嘿一笑,也不在意。
他虽然被林庆在头上开了个口子,但毕竟自己底子扎实,此时除了有些气闷,其他基本没有大碍。
“不过这段时间你别乱跑,起码在我解决这个问题之前不能出门。”
姚广孝拿一脸严肃说道。
李藏甲摸向橱柜酒瓶的手愣住,面带惊愕问道:
“师兄你的意思是,那个贱种还敢来找我?”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现在这些四九根本没点敬畏的心思,随便一个刚出道的崽子都敢拿刀捅龙头!”
“有点意思,还真有这么愣的种?”
李藏甲抿了抿嘴,露出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