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慎之并没有停灵,这是陈彧的要求。
他说陈慎之在前往龙城道之前,曾吩咐过他两件事。
第一件事情便是关闭陈家拳馆,门下子弟来去自由。陈家人从龙津道搬迁到龙城道,由林庆照顾。
第二件事情便是不准为他停灵,也不必做法事。
用陈慎之自己的话说,他活着的时候没人敢上门寻仇,已经很无聊了。
他对人间已经没有留恋,这具皮囊就不必留在人间惹人厌烦,他只想早日入土为安。
死后到了地下,他就能遇见那些神往已久的武林前辈,他要一一上门比武,将地府闹的天翻地覆。
他陈慎之生为人杰,死亦是鬼雄。
陈慎之的遗命,林庆自当遵从。
将姚广孝和元青莲的尸体带回林家后,他带着一身血腥,一个人前往龙津道陈家,背回了陈慎之早就为自己备好的一口极其普通的黑漆棺材。
整理仪容、更换寿服,整个过程林庆没有让任何人插手,沉默着自己完成。
直到封棺之时,林庆亲手锤下最后一颗钉子,众人才听到那压抑到极致的呜咽声。
没有人知道如何去安慰他,也没有人知道如何去劝解他。
感同身受这个词,只是人类美好的愿望罢了,世间的喜怒哀乐万千,其中酸甜苦辣半点无法与他人言。
有些事情,只能由他自己承担。
林庆身后,众人跪成一片。
“陈彧、陈文、甘子泰,你们三个和我一起,送老爷子上山!”
四人扛起棺材,一路往城寨外走去。
无人敢阻,也无人敢拦。
邓天伯怔怔看着眼前四人背影,眼神恍惚,仿佛看到了无数衣着古旧的武夫跪在道路两旁,那都是陈慎之一生拳下所败之人,在为他送行。
他口中喃喃自语:“从今天开始,九龙城寨又多了一个亡命之人。”
陈慎之的陵墓就安置在林鼎旁边,两个生前似敌似友的人,此刻却在地下相伴长眠。
陈彧等人站在墓碑前,往三个造型怪异的巨大纸人上倒着火油,再一一点燃。
顿时火光冲天,一股焦臭味迅速蔓延。
林庆则蹲坐在陈慎之的坟边,右手不断抓起一抔抔土往坟上盖去。
“我把姚广孝那三个畜生扎成了纸人烧给你俩当仆人,可不许对他们客客气气的,必须给我往死里使唤。下次我再给你们一人烧三个漂亮婆娘,你们两个老头子在下面可不能再斗了,都老老实实给我安享晚年。”
“鼎爷,您在下面混了一年了,以您的本领,现在肯定混的很不错吧?老陈的年龄比你小,脾气又臭,你多照顾着点他。”
林庆嘴里念念有词,手上不断重复着挖土盖土的动作,指缝间早被碎石割的鲜血淋漓,却浑然不觉。
“我也真是,明明像狗一般弱小,还想像狼一样呲牙。把老陈也害的没气了。”林庆自嘲的笑了笑,斜着眼睛望着天竖起大拇指,“好一个下马威,好一个弱肉强食。”
他自言自语了许久,说罢拍了拍手站起身来,掏出那双指虎放在陈慎之墓前。
“我向你们保证,从今天开始,林家和陈家,不会再让任何人打上门来!如果再有人被扛到这陵园来,那只能是我。”
言罢,毅然转身,大步流星。
林家墓园形如卧牛,两名老人之墓正在牛眼位置,可以俯瞰整个九龙城寨。
秋风拂过墓前,发出阵阵呜咽之声,像是陈慎之魂灵回望,看到自己的墓碑满意大笑。
墓碑之上,刻有九个大字。
一代宗师陈慎之之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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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庆拖着疲累的身躯回到大宅,却看到了一个绝不会出现在这里人。
“刘公,您怎么来了。”
刘福没有理他,拍了拍林燎原的头,说道:“去给爷爷打盆水来。”
见惯了凶神恶煞的矮骡子,林燎原对这个和蔼可亲的老人充满了好感,当下便小跑着离开。
不多时便端着一盆水跑了回来,盆子里水装的极满,随着林燎原的动作不断洒出,溅湿了他胸前的衣服和脸颊。
“你这孩子还真是实诚。”
刘福笑骂一声,赶紧将水盆接过,从怀中掏出一张手绢帮林燎原擦去脸上水珠。
林庆看得出来,刘福是真的爱惜林燎原。
林燎原嘿嘿一笑,乖巧的站在原地,任由刘福摆弄。颇具早慧的他看得出眼前老人身份不一般,自己多讨好他,说不定能帮到自己三叔。
刘福笑眯眯的捏了捏林燎原的脸颊,将手绢在水盆中浸湿,丢给林庆。
脸色变得冷硬,说道:“擦一擦你手上的血腥,手就是人的第二张脸,手不干净,人怎么能干净?”
林庆明白刘福的意思,心中一暖,低声说道:“刘公,这一次给您惹麻烦了。”
“你知道就好!”刘福冷哼一声,“这一次我能你擦干净,下一次可就不一定了。做大事不能光有那股子血勇,要学会动脑!你知道姚广孝背后势力的能量吗?有把握彻底铲干净吗?”
林庆面色暗淡,摇了摇头。
“连这些都不知道,你就敢动手。莽夫!”
刘福越说越生气,从椅子上站起,背着手来回踱步。
林燎原见刘福将自家三叔骂的狗血淋头,一双小拳头攥紧,不过下一刻被林庆眼光一扫,他立马松手,小跑两步抓住刘福的衣角,轻声说道:
“爷爷不生气,三叔也有他的苦衷啊。”
刘福听见这话,心中的怒气顿时散了大半,叹了口气说道:
“局面走到这一步,也不能全不怪你,谁要是敢把我如师如父的长辈打死,我肯定也要把他挫骨扬灰。从这点看,你小子也算个有情有义的人。”
“多谢刘公体谅。”
刘福从衣兜中掏出一张纸,递给林庆。
“这是站在姚广孝背后的人,还有魔鬼山李家别墅的具体情况。名单最上面那几个人你不要管,那些要嘛是议员,要嘛是爵士,不能动也惹不起,我可以帮你顶住他们的压力,但是这不是长久之计。”
林庆眼放寒光,沉声道:“我明白,要想他们不再施压,就只能解决那些告状的人。没有人会为了死人强出头!”
“孺子可教!”刘福欣慰一笑,“你有一个星期的时间,解决了李家的事情,就该着手那个人的事情了。”
林庆一愣,惊讶说道:“机会来了?”
刘福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