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医人如其名，如此强硬拒绝的态度倒也在沈商卿意料中。她不退反进，豆大的汗珠在烈日烧灼下滴滴洒在地面，很快消散无痕，“九挽先生，我弟弟他……他是为了救我才变成这样。身为长姐我没其他本事，只求您救救她，不管您要我做什么，就算……就算要我的命……”“哎呀你这女娃怎么听不懂话？”
门内的九挽不高兴道，“不救！不！救！听明白了吗？”
沈商卿咬着唇颇感无力，往日若碰上这种人，就算打不过，她也要骂个昏天黑地。但现在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他们越耽搁，沈承泽就越危险，她根本赌不起。沈商卿捏着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烈日炎炎，她觉得自己的脑袋都快要炸了。她的心底一直有个声音在呐喊，那种从未有过的坚定让她深吸气，眼睫轻颤，少顷，双膝跪地。“咚”的一声，在这满是尘土和碎石的路上，皮肉跟利物的撞击，不知该有多疼。就连一向吊儿郎当的蔺瑟见此情景都不禁正了神色，他看着面不改色的沈商卿，又看看前方紧闭的大门，良久一叹，转过了身。“九挽先生，我知道您为了增进医术偶尔会用钱与一些得了绝症的人做交易，为他们提供医治，但并不保证结果。可对医者来说，病体都是千篇一律，您无法得知身体在健康情况下该是怎样，这对您来说也是一个遗憾吧？”
沈商卿说得头头是道，门内九挽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你想说什么？”
沈商卿抬眸，“只要您答应救我弟弟，我可以用自己的身体做交易，供你研究……”沈商卿话音未落，一只手按在了她的肩膀上。冷冽的紫苏香冲散了环绕在她周围的炙热，不知为何，她眼眶发酸，却咬着牙继续道：“只要你肯救我弟弟，不管是四肢还是五脏我都可以任你处理……”“沈商卿。”
楼凤霄阴沉的声音响起，他按在她肩头的手越来越紧，“够了。”
沈商卿听若未闻，唇边荡起一抹惨淡的笑，“只要你肯救他，就算让我现在自尽……”“我说够了！”
楼凤霄难得动了气，一把拽起沈商卿。他看不到她此刻表情，无法注视那双已经失神的眼睛，他手里攥着的胳膊细小且瘦弱，她整个人在发抖，抖得他一颗心竟也莫名开始发颤。这样的感觉对楼凤霄来说陌生又熟悉，仿佛一颗被埋藏多年的种子，终于在今天发了芽。他不喜欢这样的感受，脆弱无助又没用。可正因此整个人都随之变得柔软，良久他慢慢松了手，抬手触上那张已经被晒红的小脸。“这世上可做的交易很多，不必事事都关联自己。”
他声音温柔道。修长的手指轻抚沈商卿侧脸，仿佛为她拭掉所有的无助。沈商卿怔怔望着他，眼眶越发红了，闷声道：“可对弱者来说，能用的只有自己。”
楼凤霄手指一顿，“那就成为强者。”
“若成不了呢？”
“我来做你的强者。”
掷地有声，宛若一记重锤砸在了沈商卿心上。楼凤霄将她拉向身后，影子就像一张保护网，把沈商卿罩在其中。沈商卿紧绷的情绪逐渐缓解，她垂首稍缓，一如往昔拉住了楼凤霄的腰带。小小的举动引得二人不约而同扬起了唇，笃定的态度跟自信的模样渐渐重叠在一起。日照依旧灿烈，却像在他们身边绽放了光晕，仿佛一切本该如此，仿佛他们就应该这样在一起。师招雪跟蔺瑟都松了口气，而这时门内难缠的怪人却道：“老子家门口是你们谈情说爱的地方呗？赶紧跟那臭道士滚，听到就烦……”沈商卿的话被楼凤霄抬手堵在了嗓子眼儿，她抬头看他坚挺的后背，听他沉声道：“九命藤。”
门内传来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少顷，九挽颤声道：“你说什么？”
楼凤霄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我用九命藤与你做交易，你不吃亏。”
沈商卿从未听说过什么九命藤，但看师招雪跟蔺瑟齐齐变色的脸，便知这东西绝不寻常。她紧张地拽着楼凤霄的腰带，探出半个脑袋死死盯着那道木门，过了很久，九挽道：“你是什么人？”
楼凤霄不语，这时蔺瑟嗤笑道：“哟，老怪物你这么好奇自己出来看啊！”
九挽啐了口，他嘴里骂骂咧咧，沈商卿在外也听不真切。随着一阵很轻的脚步声，紧闭的大门终于打开，一身满是补丁的灰色长袍，一头飘逸没有束缚的三千墨发，一双镂空闪着银光的白边手套，一副无论横看竖看都该是落魄的形象，却因那张棱角分明可谓俊俏的脸，通通被弱化了。沈商卿见过不少男子，如楼凤霄般冷酷高贵，如君尧初般慵懒狡猾，如姬明昊般阳光正气，如蔺瑟般色气无赖，却从未见过如九挽这般，明明冷漠，明明别扭，明明满脸都是嫌弃，但那双眼睛却仿佛历尽千帆，带着诉不尽道不明的情愫跟秘密。几乎有点不敢跟这双眼睛对视，沈商卿微微低头，因此错过了九挽投射在她沈商卿那一道意味深长的目光。“是你？”
很快，九挽看向楼凤霄，“天灵教的小王八蛋？”
沈商卿差点被口水呛住，与她相同的还有蔺瑟。二人皆报以一副看壮士的样子看向九挽，心下便道完了完了，这一会儿恐怕就得血溅当场，而沈商卿还想着自己怎么都得拦住楼凤霄，不然九挽死了，谁还能救沈承泽？可惜就在两人以为天都要塌了的时候，楼凤霄却面不改色道：“如何？”
九挽眼一眯，冷笑，“那九命藤是什么东西你比我清楚，拿来换这么一个臭小子的命，你不怕你家那老王八蛋打死你？”
九挽语气嘲讽，眼见楼凤霄微微蹙起的眉头，面上嘲色更重。蓦地他目光一扫瞥向一脸不解的沈商卿，当下哼了声，“女娃，你不会连九命藤是什么都不知道，就让他拿出来救你那弟弟吧？”
听得这话外音，沈商卿眸光一凛，“是……什么？”
九挽“哈哈”一笑，一脸戏谑看着楼凤霄，楼凤霄万没想到他竟把话说到如此份儿上，眉头更皱，很久才道：“九命藤……是天灵教至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