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挽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老子怎么不知道这修真界的天儿白过？”
楼琼宇仰头又灌了一口酒，趴在他肩上的二狗嘲道：“所以他才说是黑得更厉害了，你咋连个话都听不懂。”
九挽刚才在蔺瑟那里吃了瘪，转脸儿又被这人都不是的二狗给怼了。那头散发着恋爱的酸臭味的两人这时候终于想起来身后还有大部队，沈商卿红着小脸走过来，还没张口，就被九挽一声冷哼给吓到了。“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有工夫谈情说爱，老子就知道不该信你们！”
沈商卿佯作震惊，左右看了一圈才看回他道：“你羡慕嫉妒恨啊？”
“你们有什么可让我羡慕嫉妒恨的？”
九挽冷笑道。沈商卿很严肃地点头，“对你这种活了半辈子还孤家寡人的人来说，的确没什么。”
蔺瑟跟楼琼宇立马对九挽报以十二万分的同情，这话可真狠呐，他们想了半辈子了都没敢在九挽跟前说半个字，沈商卿倒是一点没留全说出来了。先前吃了瘪又被怼，现在更是被直截了当的鄙视，九挽这张脸啊几乎能滴出墨来了。沈商卿见好就收，后撤一步道：“行咱不闹了啊，我刚想起来咱们不是答应帮那陈老爹送信的吗，都过去一宿了，现在去吧？”
“那这城里的异动怎么办？”
应如非望了眼城里道。“这是道叶真君的地盘儿，轮不着咱们操心。”
蔺瑟急忙示好道，“应姑娘你真是心地善良，自己伤都没好全还……”没给他把这马屁拍完，应如非抬脚就走。二狗当即哈哈大笑，楼琼宇也险些被酒水呛住，眼看连九挽都破了功，沈商卿真觉着应了楼琼宇那话，他们这群人啊，自己聚着那叫精彩，在别人跟前那就是要命了。城中此时恰逢变故，瘴气最重的方向是乱葬岗偏东北位，道叶真君想必正带人在那里清除邪祟，正因此在这修士满天飞，凡人满地跑的环境下，并无什么人注意到他们一行。陈老汉所说的城东北角的菜场，正好与乱葬岗位置相反。初时那里人满为患，显是人们已觉得不安，一窝蜂往城门口挤。男人的叫嚷，妇女的哀嚎，孩童的啼哭，无数嘈杂，织成一曲哀歌。沈商卿身处其中不免也心生绝望，恰在这时楼凤霄将她一把拽过，飞身而起，一行人这才避开人流。“那陈婆婆会不会也在这里……”刚一站定，沈商卿皱眉道。“不会的。”
应如非很肯定道，“陈老爹不是说陈婆婆在等他回家吃饭吗，我想她不会一个人跑出来的。”
女人的直觉虽然总是来得莫名，但有时也能派上用场。沈商卿重重点了点头，几人一路小跑进入菜场，此处又脏又乱，比之刚才所见还要糟糕十倍。他们眼见四下空荡荡的不免心生不安，沈商卿却挨家挨户看了过去，直到快走到底了，终于听见一间小屋里传来响动，炊烟通过烟囱冒了出来，沈商卿这才松了口气。一个人影缓缓出现在门边，粗布麻衣，头发花白，面上的褶皱每一道都是岁月留下的痕迹，她笑得很温和，那双眼睛依旧如一个少女般，充满阳光跟温暖。她端着个石臼，走到窗台边取下几个蒜头，拉过门口的竹凳，坐下来细细剥着蒜皮。她的眼神似乎没年轻时那般好使了，好半天才剥好了一瓣，正在她望着剩下的那些蒜瓣叹气时，沈商卿走了过去。她自然地从老婆婆手里拿过石臼跟蒜头，先是抽过立在门边的案板，用刀将蒜瓣一一拍碎。那双细长的手指犹如织着轻纱，温柔且迅速地剥下了裹在蒜瓣上的碎皮，指尖一弹，入了石臼。片刻后，蒜瓣都入了石臼，见蒜皮还黏在手上，沈商卿冲老婆婆吐了吐舌头。那老婆婆眼睛一亮，随即笑道：“这是哪家的姑娘啊，这么乖巧？”
说完她才慢慢转了头，也不去看楼凤霄他们，只望了眼空无一人的菜场，才又道：“姑娘啊，这宋城已经不太平了，你还是赶紧走吧。”
说她老了，可她却比任何人都看得透。沈商卿笑着低下头继续捣蒜，一边捣一边道：“那婆婆怎么不走呢？”
“我？”
陈婆婆笑着靠回了椅背，“我在等我老头子啊，我给他包了饺子，等着他回来吃饭呢！”
沈商卿捣蒜的手一顿，“可现在城里面这么乱，您一个人在这儿很危险的。”
“我都这把年纪了，有什么可怕的。”
陈婆婆笑道，“不对，还是有怕的，怕我见不到我老头子，怕他回来看到的是我的……”“婆婆，您可得忌口。”
沈商卿打断了陈婆婆，也捣好了蒜。她一边将蒜泥盛入小碗儿，一边道，“您就不好奇我为什么到这儿来？”
陈婆婆温和地看着她一举一动，道：“姑娘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的。”
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老人家，她通透世事的思想跟气度，与这又脏又乱的菜市场跟茅草屋仿佛根本不搭边。沈商卿没再说话，从脖子上取下乾坤袋，翻找了一番，将一张干净的棉手帕放在了陈婆婆手里。陈婆婆的手一颤，接过棉手帕细细抚摸起来。那双经历过岁月而沾上皱痕的手像是在对待一件珍宝，动作温柔且小心翼翼。她的脸上带笑，眸子里尽是温柔，那些陈年过往仿佛已经在帕子上徐徐展开，她的故事，他们的故事，沈商卿想，一定是非常美好的。“我家老头子还好吗？”
良久，陈婆婆仰起头问道。“他很好。”
沈商卿说着，示意楼凤霄他们也过来，“不过也有点不好，那么大年纪还固执的不行，一壶水一块饼的在城外撑了三天了。”
“这老家伙……”陈婆婆笑嗔道，表情依旧甜蜜。“不过，您也不好就是了。”
沈商卿笑着续道，“一大把年纪啊，固执的不行，这城里面这么乱，您不必跟着他们跑，好歹也藏个身什么的呀？”
若是以往，他们还有办法将陈婆婆送出去跟陈老爹相聚，但现在宋城上空结界已开，为了大局，他们也不能这样做。道叶真君那边还不知是什么情况，他们既要寻找千年老尸，又要寻找夙玉，即便有心也无力再去照顾一个老人。沈商卿原想着说动陈婆婆先将她带去一处安全的地方，哪知陈婆婆却摇了摇头，温和却很坚定道：“姑娘，别为我这老太婆费心了，除了这儿啊，我哪里都不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