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东刚眼角有泪光闪现,他用力眨了眨眼,把泪意逼回去,也没想隐瞒:“你大姑应该不在草桥镇了,现在去找,己经晚了。二叔要离开镇子去找,或许去县里,或许,去更远的地方。”
“然后呢?”宁湄带着哭腔问。她有种预感,二叔这一去,就不会再回头了。
沉默了片刻,宁东刚说了他的打算,证实了宁湄的猜测。
宁东刚准备去镇上转一圈,就去县里,要是都找不到的话,就不找了,直接去边关投军。他并不是不关心亲妹子,而是太了解她了,知道她主意正,一旦决定了要走,她就会走得远远的,现在想找,己经迟了。
在宁湄抱着他死活不肯撒手的时候,他伸出颤抖的手,抹掉小侄女儿满脸的泪水,歉疚的说,他必须要走。
对上小侄女儿沾染着泪光的清澈大眼睛,他深深地埋下头。
他说,再不走,他怕自己会发狂,把梅氏跟她那一窝小崽子的脖子全拧断了。
说话时,他的声音很低,怕吓坏了小侄女儿,只是,那一股迸发出的杀意,凝实无比,让宁湄惊骇无比。
被宁东刚轻轻的放在路边的石头上时,宁湄才“哇”的一声哭了,追上去,不小心脚绊到了草根,打了个趔趄,在他回身来接时,指尖在她粉嫩的脸颊上滑过,眼睁睁看着她的摔下去,嘴巴磕在土坷垃上,啃了满嘴的土。
宁东刚抱起宁湄,笨拙的给她擦着嘴上的土,还有脸上不停涌出的泪,他的眼泪也要流下来了,却还是哽声说:“九娘,不要哭,二叔走了不是不回来,等二叔赚了钱,就回来给你备嫁妆。”
“真的?”
宁湄抽抽泣泣的问。她清楚二叔去意己决,如果能让二叔承诺一定会回来,也不枉她摔这一跤了。
咝,这一跤摔得还真是狠呐,她的大门牙都酸痛了,别是要掉了吧?唉,心真累!
她愁苦着小脸,还有泪痕犹存,别提多可怜了,把个宁东刚内疚得跟什么似的,只能猛点头说:“二叔保证会回来,在你出嫁前就回来。”
她出嫁?
天呐!亲亲的二叔啊,她才三岁不到啊,等她出嫁得多少年?真要是二叔十几年都不回来,她爹不得埋怨死她了。
宁湄很坚定的摇头说:“那不行,要早一点。”
看二叔没有马上答应,宁湄只好给二叔洗脑:“二叔,要是你不早点带钱回来,给我准备嫁妆,我们家穷,还要管着断腿的爹,我还怎么嫁得出去?”
宁东刚皱着眉头,晒得黑红的脸膛上满是怒气,沉声问:“你这丫头听谁说这些乱七八糟的?”
坑五叔成习惯了,宁湄也没觉得内疚,歪着小脸说:“五叔啊,他说我娘就是娘家穷,爹又是酒鬼,差点就嫁不出去呢。”
“这个小兔崽子!”宁东刚怒道,搓着拳头,寻思要不要去揍一顿宁东乾了再走。
默默的给五叔点个蜡,宁湄接着又说:“五叔还说,我们家比我外公家还穷呢,我外公就算是酒鬼,可他还是个秀才老爷,我爹呢,就是个泥腿子,还是个断腿的。等我找大了,肯定嫁不出去。”
宁东刚暴跳如雷,转身要冲回村去教训宁东乾。
宁湄可不敢让二叔这么冲回去,指不定要出人命案子,死命拽着二叔的腿说:“二叔不能打五叔,他给我打枣子吃呢。”
满腔的怒火,一下子就消了,宁东刚气笑不是的打量着小侄女儿,看她哭得跟小花猫似的,又心疼,就蹲下去,用袖子给她擦脸,擦得很仔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长长的吐了一口气,仿佛把心中的浊气都吐了出来。
然后,他扯了扯宁湄的耳尖,宠溺的说:“你个精怪的丫头,行,二叔就在你定亲之前回来,给你带很多很多嫁妆回来,让这十里八乡的好男儿都来我们家求亲。”
宁湄笑得没羞没臊的,杏花眼都笑成了一弯月牙儿,咧着的小嘴里还沾着泥,却跟喝了蜂蜜似的甜丝丝的。
“那二叔可得赶紧的赚钱了,我马上都三岁了,五叔说,财主家的闺女十岁就定亲了。”想想这话一说,二叔真到她十岁再回来,宁湄怕回去说了,爹搞不好会拿鞋底抽她,赶紧改口:“二叔要在我八岁,不,要每年都回来一次,有多少钱,都带回来。”
二叔要是每年都回来一趟,爹应该不会怪她放二叔走了吧?
宁东刚脸色不是太好,暴戾之气却消失了,只是有些疲惫,嘴角的笑容也是掩饰不住:“二叔要去很远的地方赚钱呢,每年回来一次肯定不行,我们家九娘十岁时,二叔肯定赶回来,给你买花衣裳,还买好多好吃的。”
宁湄马上摆着小手说:“那不行!爹会哭死的,顶天了我五岁,二叔要回来。”
瞧这小人儿一本正经的讨价还价,让村里出来的里长宁东和都忍俊不禁,笑了起来:“九娘,为什么是你爹哭呢?”
宁东刚的气势陡然变得冷洌,眼神透着戒备。
宁东和摆了摆手说:“别紧张,我不是来抓你回去的,我要去县里,找朋友帮忙,看能不能找到东霞妹。你去了哪里,我没有看到。不过,我就一句话,出去了,别忘了回家,宁家村,始终是你的根。”
他的话里透着真诚,有浓浓的兄弟情义,很亲切,让宁东刚的戒备一下子被解除了,苦笑了一下说:“东和哥,我记下了。我走之后,我兄弟一家就劳烦你多照顾着些。”
“我们兄弟,还说什么劳烦不劳烦的嘛!”宁东和笑道,拍了拍比他高半个头的宁东刚,脸上的笑容更盛了,“走吧,在去镇上跟县里之前,我们还是可以同行一段路的,把九娘也带上吧,让这小机灵鬼儿也去开开眼界。”
宁湄的印象当中,原主三岁前的记忆里,连镇上都没去过,一天天就看着村子上空的这片天空,而宁九娘的前世记忆里,是塞进马车里顶替了姜大小姐之后,马不停蹄,直接去了京城,没有在镇上、县里停留过。
所以,里长伯这话一下子就把她的心彻底收买了,多好的里长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