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湄悄声说了句:“快了,哑巴叔准备了。”
哑巴少年激动的连连点头。
泥瓦匠跟木匠两人面南各居左右,相对作个揖,然后把绳子拴个活络的结,一边上梯子一边唱上梁的贺词。
在匠人唱到“正梁登位”的贺词时,正梁被抬上屋顶放稳时,就是宁东明在众人帮助下,把装着五谷的布袋放在梁的正中,寓意着五谷丰登。
接下来,匠人唱“挂红挂绿”的贺词时,宁东明把红布披在梁上,又在正梁中间挂了个红布袋,装着红枣、花生、米、麦子和万年青,寓意着福、禄、寿、喜、万古长青。
匠人接着唱“撒团子”的贺词时,宁湄的小手在哑巴少年肩上拍了一下,悄声说:“哑巴叔放我下来,做好准备!”
这时宁东明双手捧着箩筐接包,等他接住匠人扔来的红布包后,匠人把糖果、花生、馒头、铜钱等从梁上抛洒出来,边抛边唱:“我拿团子白如玉,鲁班令我敬龙珠。东南西北我不撒,先敬主家万年柱。亲月贵宾头张望,财源福气满家降。团子落地滚元宝,四邻八舍都来抢……”
这年代的人图个热闹吉利,也没那么多讲究,满院子的人都涌进来哄抢糖果和铜钱,哪怕沾了泥的也不在意,还格外的喜气,冲着主家说些吉利话。
哑巴少年也是第一时间冲进去,抢到糖果就往嘴里塞,直塞得腮帮子鼓鼓的,远远看着他的宁湄都着急了,喊了一嗓子:“哑巴叔,糖果好吃吗?”
“好吃!”
]哑巴少年应了声,场面太热闹了,本来也没人在意,但是别人不在意,不代表三婶婆这个当亲妈的不在意啊,惊喜的问了声:“东江,你能开口说话了?”
全场皆静,大家都古怪的看向哑巴少年。
梅氏对王氏这妯娌深恶痛绝,看不得她高兴,忍不住刺了句:“哑巴也想开口,你们家祖坟还没冒那青烟。”
宁良成倒不见得多喜欢弟弟跟侄儿,只不过是怕被人说闲话,连忙骂了老妻一句:“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哑巴少年一紧张,又说不出话来了,急得满头大汗,正在这时,宁湄的小手抓住他互绞的十指,软软糯糯的说:“哑巴叔,糖果甜吗?”
听到宁湄的声音,哑巴少年奇迹般的平静下来,清晰的吐了一个字:“甜!”
片刻后,上梁师傅最先反应过来,高声说:“大吉大利!主人家的福气旺,吃了糖果,沾了主人家的福气,哑巴也开了口,大喜啊!”
宁良学老俩口当时就喜极而泣,王氏抹着泪,还不忘反击面目可憎的大嫂:“这是宁家祖坟冒了青烟啊,东明一家要大富大贵了,我们家东江沾光,终于能开口说话了。”
向来嘴拙,这时也不知道怎么表达心头的喜悦,朝着祖坟的方向,“砰砰”的连连叩头,流着泪说:“不孝子孙宁良学给祖宗们磕头了,谢祖宗们保估!”
儿子能开口说话的喜悦,让宁良学多年积压在心头的郁气全消,等到上梁仪式结束后,他还处在一种狂喜的状态中,流水席开席后,他还主动给他大哥敬酒。
村长宁良成还跟做梦似的呢,哑巴侄子吃了颗糖果怎么就开口说话了,难道他大儿子家真的是得了祖宗阴灵庇佑,要发达了?
这么一琢磨,村长看大儿子也顺眼多了,觉得比后妻生的三个儿子,大儿子真是算得上相貌堂堂,更像他一些。
还不仅是村长这么琢磨,众人心里的想法都差不多,有不少人把孩子手里的糖果都收起来,怕弄丢了,这可是沾福气的糖果,金贵着呢。
流水席上的菜盘子,今天也吃得格外干净,连汤汁都被一扫而空,如果不是众目睽睽之下,估计都有人舔盘子。
宁湄咋舌,跟哑巴叔合伙演的这一出戏,效果是不是太好了些?
正热闹的时候,门口来了一辆马车,宁东明迎出去,并不认识,不过宁良学在镇上开了多年的铁匠铺,认得的人不少,一看,认识,是镇上的周石匠,老头手艺好,连府城的大户人家都找他订购镇宅的石狮子。
宁良学笑着招呼:“周老,您今儿怎么亲自送货啊?”
周石匠跟宁良学的老丈人是冤家对头,倒不是有仇,而是两人小从都是草桥镇上长大,从小就打架,后来各学了一门手艺,总被街坊邻居拿来比较,一直针尖对麦芒,平时在镇上低头不见抬头见,宁良学作为晚辈总是会先打个招呼,周石匠对他也是爱理不理的。
今天周石匠来到宁家村,正要找人打听情况,见问,态度倒是格外温和:“哦,良学啊,你在这里啊,跟你打听个事,有个宁东明的新房上梁,是不是这一家啊?”八壹中文網
宁良学指着侄子说:“您找我大侄子有事吗?”
周石匠看向宁东明,笑得更和蔼了:“宁老爷,您好,这一对镇宅石狮,是给您摆在这门口吧。”
宁东明脸都红了,尴尬的说:“您老可别这么喊,叫我东明吧,还有,我没有买石狮,您老是不是送错了地方?”
“您是宁家村的宁东明就没错。”周石匠笑着,又拿了两个礼封递给宁东明说:“镇宅石狮是一位江公子下的订单,说是让我今天送货上门,再替他送上一份礼金,替他来道个贺。另外一份是老头子来讨杯酒喝,沾个喜气儿。”
宁良学也是喜极,一把拉住周石匠说:“您老今天可真来对了,我大侄子是个有大福气的,我儿子东江十几年的哑巴,今天吃了沾他大哥福气的糖果,都开口说话了。”
周石匠震惊道:“当真?”
宁良学意气风发的扭头一声吼:“东江,过来!”
哑巴少年一脸的郁闷,刚才在酒席上,就被他爹娘拉着各桌敬酒,见人就得喊,大家伙对他的热情也是异乎寻常,弄得他都后悔应该继续装哑巴的。
宁湄捂着偷笑,三叔公这么炫儿子的毛病,估计一时半会儿好不了。随后,她看向马车上的石狮子,嘴角抽抽,这礼物也是够特别的,会是谁送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