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朴齐请假,所以最后一节的班会课改为考试解疑课。学生们可以选择自己思考总结错题,也可以自主选择同学去请教问题,只要别闹出太大动静就可以。
终究还是逃不过,作为年级第一的谭湘还是被逼着给大家讲题。
前几个过来的都是正经学霸,根本不用谭湘多说什么,稍微点两句,对方就能懂的那种。讲的开心听的也开心,要是真的能这么一直下去谭湘觉得自己还可以再打几百个。
但是到后面,过来的就都是渣渣了。
平心而论,谭湘自己不歧视渣渣。她刚开始来到这里的时候就是个渣渣,对那种被人看不起的眼神深有体会。
但是她也是真的怕渣渣。
尤其是当这些渣渣开始问问题的时候。
不知道讲了第几遍了,谭湘感觉自己都可以把这道题给背下来了:“你……这回应该懂了吧?”
那位渣渣懵懵地点了点头。
得。
这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谭湘身子往后一仰,长长嚎了一声。
那位渣渣害怕谭湘一个奋起把她的天灵盖拧下来,连忙道:“我会了,真的!”
谭湘坐正身子,定定地看了渣渣五秒钟。就当渣渣以为自己会与这位大小姐产生爱的火花的时候,谭湘又嚎了一声——
“可是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啊!”
渣渣面上一红,随即小声道:“你……你不要那么大声嘛,我会了,真的,我不骗你。”学渣也有学渣的尊严,她也是要面子的好不好!
再说她是真的明白了好不好!
虽然已经预料到结果,但是谭湘还是带着自己最后仅剩的那么点希望开口:“来,那你再把这道题讲一遍?”她指着不知道被自己讲了多少遍的几何证明题,问。
“我们要先看题干,把题干上的内容标到这个几何图案上。然后我们要在这里加一条辅助线,然后我们就可以发现……”复述了这么多遍怎么着也该有了点印象。
学渣妹妹乖乖地指着试卷讲题的样子,极大地安抚了谭湘受伤的幼小心灵。
谭湘的表情终于好了点,她觉得自己应该还不会那么快就狗带领盒饭。
“然后……然后,然后……”到了中间部分,学渣妹妹吞吐了半天,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于是她冒着被打死的风险,对谭湘极其可爱地歪了下头。她眨巴着眼睛说:“谭湘姐姐,那到这里该怎么办啊?这个条件我怎么找不到哦?”
“……”
谭湘没有在第一时间回答她,而是冷静地拿出水杯,安静地喝了几口水。
然后,她按着自己的心脏,一遍一遍地给自己顺气儿。
她突然想起自己之前在小学写“我未来的模样”这篇作文的时候,有提到过自己未来的职业。
那时候的她在作文本子上写,说自己长大以后想去当老师。教什么科目无所谓,主要就是享受那种教书育人的感觉,想为国家献上一份属于自己的力量。
后来她也确实有刻意规范过自己的言行。
但是小孩子嘛,都是三分钟热度。后来谭湘就渐渐对当老师失去了兴趣,对自己的言行什么的也没再多管了。
穿过来之前,每当她想到这件事,还觉得有些可惜。毕竟不可否认,老师确实是一位很适合女性的好职业。
但现在谭湘不这么认为了,她觉得自己真的是太棒了,在当初没有选择去当教师。
谭湘自认为脾气还可以,人也有趣。但是再有趣的人,被一个问题问那么多遍,是个正常人大概都会崩溃。
如果到时候她当老师,班上有很多这样的学生,她可能要日日靠镇静剂生活。
谭湘深吸一口气。
她温柔地笑着,最后一次耐着性子,用她自认为最甜美的嗓音开口:
“这个要求,题干上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你是眼瞎吗,怎么会看不见呢?”
学渣妹妹感受到危险的气息:“是的。”
“……”
不管怎样,她还是在谭湘逐渐暴躁的教学下成功学会了这道题并能够做到举一反三。
学渣妹妹被自己勤奋好学的模样感动到了:“谭姐,怎么样?我还算努力的吧?我觉得我刻苦学知识的时候帅呆了,当然你讲题的时候也超级帅!”
谭湘觉得自己的心一瞬间苍老了十岁,再这样下去她都可以佛系笑对生活了:“谢谢你呀。”
就当谭湘目送学渣妹妹快乐地回到自己位置上,并很开心地跟她身边的其他渣渣讲这道题的时候,谭湘松了一口气,竟然还觉得有些欣慰。
然后她余光看到拿着卷子过来的许佳。
两人对视,相顾无言。
“……”谭湘那口气愣是没松完。
——惟有泪千行。
老实讲许佳的成绩也不算太差,当然也说不上是什么顶尖大学霸。就是一个中上游成绩。
谭湘看了眼许佳的各科排名,发现她的发挥还算不错,在平时也能算得上是给别人讲题的苗苗。
除了语文。
倒也不是说她的发挥有多么差,当然也说不上很好,但是她卷子写得满满当当,还拿不到什么成绩,就有些好玩了。
谭湘不止一次和朋友开玩笑,说语文考试就是个玄学考试。可能你背了那么多答题模板,还抵不上对方随便凭借自己心意写的几句话。
谭湘最害怕的就是给别人讲语文主观题,结果许佳想听的,就是一道古诗赏析。
h大附中在这次古诗赏析题上出的是陈与义的《寻诗两绝句》。
“诗中‘陈居士’的形象特点是什么?”谭湘念着题目,“请结合诗句加以分析。”
“对的。”许佳点头表示就是这道题。
“然后你写了个……”看到卷子上写的答案后,谭湘感觉自己额角狠狠跳了下,“怀才不遇、壮志难酬、很难过、生动形象地写出了他对社会的不满?”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谭湘真诚发问:“你还会说别的词吗?你知不知道你写上去的这些词都是写心情的?”
她看到卷子上的“生动形象”,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虽然‘生动形象’这四个字确实很好用,但是人家要的是你来告诉他陈居士是个什么样的人,这关生动形象什么事?”
末了,害怕许佳没理解,谭湘特地加了个比喻:“就跟,小红脱裤衩子放屁关小红的姐姐的妹妹的小姨的叔叔的朋友的哥哥的姑姑什么事,一样的道理。”
“哦,”许佳的注意力跑偏,“但是在公共场合做这种事情是真的不太好。不管有没有关系,我认为还是有提示的必要的。”
“……”谭湘深吸一口气,“我的问题。所以我们不要再思考小红的个人行为问题了,来思考一下这道题吧。”
“我觉得陈居士就是很忧伤啊,你看,他都‘愁时引睡’了,因为太忧愁所以累的睡着了。”许佳一本正经地给谭湘解释道。
谭湘在努力控制自己打人的欲.望。
这话说得好啊,语文老师听了流泪,朴齐听了沉默,而陈与义的棺材板,估计都盖不住了。
……没十年脑血栓估计都说不出来这句话。
谭湘觉得自己急需一位好朋友来和她一起面对生活的苦。
然后她视线锁定住一个人。
“时宇?”她笑容柔和,对时宇招手,“过来一下吧。”
时宇好奇过来,并很不幸地和谭湘一起给许佳讲题。
不知道为什么,许佳对陈居士很可怜这一观点莫名坚持。每次给出的介绍词,都是那么的奇葩且……
要是仔细听还是有那么一丝丝正确的味道在的。
时宇说到最后都开始怀疑人生,但谭湘对自己的信念坚定不移,最红成功让许佳接受这位陈居士是一个“行为洒脱、情趣高雅”的人的事实。
谭湘瘫在椅子上,感谢地看了时宇一眼:“好兄弟,一辈子的好兄弟,感恩有你。”
时宇看了她一眼:“感恩就不必了,我先回去了。”说完就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他以后再也不随随便便应谭湘的话了。
回到位置上,他看见自己同桌有些不爽的样子:“怎么?”
顾羡舔了下唇,吓得时宇一激灵:“表哥你别搞我啊,我不搞基的,尤其……”他嘟囔,“骨科。”
顾羡直接被气笑:“你知道的还挺多,”他换了个话题,假装很不经意地问,“你刚才干什么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谭湘叫的人是时宇而不是他的时候,他突然产生了一种不是很好的情绪。
明明他们两个是坐在一块儿的,但是谭湘没有叫他。谭湘叫的是时宇。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开心。
虽然他感觉到被叫过去没什么好事儿,但他就是不开心。
很奇怪的感觉。
“啊,”时宇没注意到顾羡情绪的转换,“她就是把我叫过去讲题呗。”
“年级第三给年级第一讲题?”顾羡觉得挺好玩儿。
“……不是,”时宇觉得顾羡挺好玩儿,“我的意思是,她把我叫过去给许佳讲题——你的脑子是被试卷做掉了吗?”
顾羡没吭声。
他觉得自己的脑子可能随着年龄的减小也跟着降了智。
“你问这事儿干什么啊?”时宇敏锐地嗅到一丝八卦的味道。
他凑过来,好奇问道。
“关你什么事。”顾羡很冷漠地丢下话后,就打开练习册做自己的题目去了。
看见此景,时宇突然想到一句话。
拔那什么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