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龙好歹在绸布庄做过几年的学徒,在门口吆喝揽客的本事没少学。
这边大小姐给了指令,那边眼珠子一转,这广告词就想的明明白白了。
他站起身来,不知道从哪儿抽出来一个铜锣。
“duang~”
一声锣声,将众人的视线都吸引到了后车上。坐在前头油车里,老曹等人也都听见了,纷纷往后边看。
大龙清了清嗓子,大声喊道:“喝得畅快,饮得自在!”
又敲了一声铜锣:“duang~”
“香甜金华酒,爽心又可口!”
跟着又敲了第三声铜锣:“duang~”
“城中老酒坊,怀宁第一香。”
韩北卿身旁的小丫鬟心蕊,听着大龙这不押韵也不算朗朗上口的吆喝词,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小姐,看他说的,真好玩儿。”心蕊在韩北卿身边伺候一个月,发现韩北卿为人和善并不是个会欺压下人的人。胆子也大了,敢说敢笑也敢跟韩北卿身边的人打趣了。
“除了觉得好玩儿,还有别的么?”韩北卿看着心蕊:“如果让你买酒,你要去哪儿?”
“当然是城中老酒坊啊!不多说了,怀宁第一香么。”小丫头也不傻,一下子就看明白韩北卿这个举动有多好。
老酒坊的掌柜激动的老泪纵横,抱拳感谢韩北卿:“多谢小姐,多谢小姐。”
“老掌柜别激动,我也是投之以桃报之以李嘛。何况你这金华酒确实闻着很香,没打开盖子都能闻到味道。”
“大龙,下一站你去前边吆喝去。”大龙知道自己敲锣,很吵闹喊了一嗓子就不敢再敲了。
“没事儿,路上偶尔吆喝两句也无妨。咱们车本来就招摇,不用敲锣也能让人看见。你喊就是了。”半个城的人怕是都涌到街上看热闹,她带着帷帽还觉得臊得慌。再敲锣打鼓,她可想钻进地方去了。
下一站就是县衙的公告牌,韩北卿下了油车。从拥挤的人群里,盯着大家热烈而又好奇的目光,领着小丫鬟回了家。
傍晚,大龙老曹小灿与两个车夫,驾着油车回到了家。
不多会儿,大龙来到韩北卿的东跨院,说是门外有几个人都来拜访韩北卿。
“好几个人?”韩北卿没料到竟然人数还不少。
“姑娘有所不知,半天吆喝下来。老酒坊来了好些客人,都是冲着金华酒去的。老掌柜让我托一句话给姑娘,说晚一点要亲自来感谢姑娘呢。”
“嗯知道了。”韩北卿想了想,又说道:“客人来后院不合适,借爹爹的书房更不妥。”
“这样,你说我今天累了的睡着了。几个客人若是有要紧的话可以先交代给你,或者明天下午我会接待客人。”
好饭不怕晚,吊一吊胃口也是好的。而且这几个人见到了竞争对手,明天谈论价格也更合适。
大龙转身如此回了几个人,等将人打发走了又来找韩北卿:“他们脸色都挺不好看的,好几个人都求我明天也给他们吆喝两声,还有问油车停车的地方能不能在他们家门口的。”
说着大龙将袖子里的捏着的铜板,放到了韩北卿身旁的桌子上。
这是好处钱都给了,看来还真是着急了。
“明日见客的地方,你觉得在哪里更合适?”
花了几百两买了一套大宅子,总共家里没有多少人,可却没有一个能够让韩北卿这个主人会客的地方。
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不可能也不允许在自己院子里见外男。
韩县丞官儿不大,却也是朝廷命官,所以不能在他的书房里见客。
“正院儿的东西厢房还空着呢,不如在西厢吧?”大龙提议在正院见客。
“小姐,我觉得其实少爷院子就挺好。离咱们院子也近,而且可以从西边甬道进来。万一夫人见到了,怕是会跟小姐生气呢。”心蕊自打被买进来做丫鬟之后,就发现这个家是小姐当家,县丞夫人是个摆设。但是这位夫人又不甘于做摆设,总喜欢跟小姐争管家权。
可惜从老家跟过来的人,都是小姐的心腹。连这套宅子都是小姐买的,县丞大人跟缜文少爷也都对小姐百依百顺。夫人管了几天,发现手里没钱,也就放弃了。但还是要摆出母亲的谱,对小姐指手画脚。
“你说的没错,在正院西厢谈事,确实不太方便。”韩北卿皱着眉头,想起王三娘这两个月的所作所为,有种有心无力的感觉。
揉了揉太阳穴,略微疲惫的抬头看着大龙:“去外面寻几个人来,把正院东厢打通。晚上辛苦一些将那房子收拾干净,明天上午将爹爹的书房搬过去。”
看了一眼时间,韩县丞该放衙了。她站起身来,准备去前院跟父亲商量收拾书房的事情。走了两步回头看着心蕊:“开我匣子取些碎银,去街上买道炙羊肉回来,要多肥少瘦。”
想了想又道:“好像有家酒楼卖的酒蒸鲥鱼很美味,也买回三条来吧。”
“姑娘是想给夫人吃?”大龙笑着说道:“前几日,她吩咐我买过几次蟹酿橙。最近好像手头不大宽裕,不怎么吃了。”
打通三间厢房可不是一两个时辰,搞不好弄到三更半夜。王三娘从来都不是个体面人,没有点好处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那就多买几个,让她吃个够。”
王三娘出身商贾,心里很自卑,总觉得别人瞧不起自己。来到怀宁县初来乍到没人知道她从前的底细,而且如今她可是正经的‘官太太'。不用刻意摆谱,就有人上赶着巴结奉承。
王三娘这虚荣心起来了,少不得要买首饰衣服。怀宁县县丞的俸禄,一年才四十两,分到每个月也就是三两多一点点。一个月三两银子养活一大家子,别说吃肉了,馒头都未必能接上溜。
王三娘手里的钱都花的差不多了,自然什么都吃不起蟹酿橙了。
韩北卿同父亲说了搬书房的事儿,韩县丞没有任何的异议。只是对韩北卿继续做生意有些不大愿意:“你一个姑娘家,整天抛头露面将来怎么嫁人呢?”
韩北卿笑道:“油车是彭、刘二人去做,我身边大龙、小灿跑腿。去外面抛头露面的事儿,还轮不到我。”
韩县丞还有些犹豫,轻声叹息道:“但是对你的名声还是不好的,如今我已经入仕为官,家里不用你再费心了。”
韩北卿低着头:“爹爹可知咱们家西跨院原房主因何卖了宅子?”
韩县丞一愣,不知道韩北卿提起这个做什么:“为父怎么会知道?”
“原房主家有一举子甚有才华,但苦于本县书院无大儒名家,只能去州府寻名师指点一二。”
韩北卿一开口,韩县丞脸色就有些不大好看了。只听韩北卿继续说道:“二百两的宅子,他卖了一百六十两,据说是一私塾还有一个听学的位置,需赶紧打点。”
“卖了宅子给儿子念书?”韩县丞一脸震惊:“这,这也太......”太不划算了,若是几年考不中,让父母怎么办呢?
“前房主捧着二十里两子做贽见礼,才得以见到那位名师。”韩北卿看着老父亲,一脸肉疼的掰着手指头算账。
“这还是见面礼而已,后面的修金、束脩和节敬又要多少钱?笔墨纸砚,难道从天而降?”
韩县丞挎着脸,仰着头长吁短叹:“唉.....世人皆知寒窗苦读是读书人受苦,却不知道散尽家财也难培养出一个举子啊。”
“罢了,你去做吧。为父,不管啦!”一听见花钱,韩县丞自己都觉得头疼。甩甩袖子,再也不拦着女儿了。
父女二人从书房出来,一同朝着正院走。忽见廊下,王三娘正磕着瓜子,一脸神气的训着一个.....小女孩?
哪来一个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