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重新归于平静,乱贼伏诛,长公主下葬,边关传来捷报。桩桩件件,似是好事,又不像是好事,所有的结果,都是用鲜血和白骨垒砌,没有一样是轻易而为。
祁越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五天之后。身心受创,让他的身子一下子全垮了,如同摧枯拉朽一般,羸弱得仿佛风一吹就能消散,一如当时的百里长安。
诸事皆以尘埃落定,什么都回不去了,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公子?”玄武端着药上前。
祁越也不说话,只是端起汤药一饮而尽。
昏迷的时候,人都是浑浑噩噩的,有人在耳畔说话,有人在边上交谈,他恍惚能听得清楚,但又听得不是太清楚。
玄武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还能说点什么,终是接过了空碗,小心翼翼的退出了房间。
外头,阳光正好。
这样的阳光,很适合出去走走。
祁越坐在屋子里,吃了药,换了药,也用过了饭食,瞧着像个没事人一样,但玄武却是心头颤了颤,他跟着祁越这么多年,太清楚他的性子。
越是平静,越不平静。
“公子如何?”青龙问。
玄武眉心微凝,“好好吃药,好好吃饭。”
“那不就好起来了吗?”青龙忙道,“至少能活下来。”
玄武却不这么认为,“心病还须心药医,只是这心头的药啊……”
没了。
“那就盯紧一点。”青龙说。
玄武扭头看他,“谁能盯得住他?”
谁也不能,也没办法。
比如说,等着他们说完话,屋子里已经没了人,祁越早已不知所踪。
他什么都没带,一个人从窗外出去的。
那一瞬,所有人都慌了。
可是,无人知晓他的去向,这么一个大活人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消失得一干二净,谁也找不到他,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哪怕是公主府和千机府的人,也没能寻到他的身影,唯有紫嫣发现,主子放在梳妆台上的连枝桃花玉梳,跟着祁越一起消失了。
紫嫣站在梳妆镜前,愣怔了好半晌。
须臾,她抬起头,忽的笑了一下。
她大概知道,祁越去了何处……
回过神来,紫嫣开始收拾东西,再过一段时间,等着所有人都各归各位的时候,她也该离开了。
金陵城,再无祁越的踪迹,所有人找了一段时间后,便没有再继续找了,只剩下玄武和青龙相约走天下,一路打探他的消息。
只是,如泥牛入海,如边关黄沙。
黄沙漫天,如前世恩怨缭乱,风沙迷人眼,只待沧海桑田。
驼队从沙坡上行过,大漠孤烟,驼铃声声响起,将人的记忆拉扯到曾经年岁。
曾有一个地方,常年绿树成荫,地下河翻涌而出,灌溉滋养了整个绿洲,所有人都和和美美的过着太平日子,虽为小国,却没有战争,也从不加入战争。
整个族群聚集在这个地方,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不分彼此,他们天赋异禀,有保护自己的能力,没有人能轻易找到这个地方。
大漠黄沙,风起隐匿。
忽然间,有一支驼队慢慢悠悠的走回来,然后进了绿洲之中。
“初大人回来了。”
有人高声喊。
顷刻间,绿洲内涌出不少人来,直奔入口处。
然,所有人都愣住。
紧接着,一个个议论纷纷的,目光都落在骆驼上趴着的陌生人身上。
他们这儿,是不允许陌生人进来的,这还是第一次。
“初大人?”人群中,有娇俏的小姑娘快速走出来。
初彦行礼,“公主殿下。”
“无妄之国,不许外人进入,您忘了吗?”黛栎皱起眉头,瞧着骆驼上的人,“若是行差踏错,会给我们招致灾祸。外头对咱们一族的流言蜚语,你应该很清楚。”
初彦点点头,“但是他救了我。”
说着,身后的军士也跟着点点头,“咱们在回来路上遇到了匪盗,是这个人救下了咱们这么多人,可他伤势太重,若是弃之不理,怕是会死在大漠深处。”
“请公主见谅,若有责罚,臣自会去跟国主请罪。”初彦行礼。
听得这话,黛栎也不好说什么,“应娘?”
“公主?”应娘上前行礼。
黛栎指了指那个人,“先把人抬进去吧,大家都围着了,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尽量不要出现在他面前,等着他伤势好转,就把他丢回大漠里去。”
“是!”应娘颔首。
手一挥,底下人快速上前,将驼背上的人抬了下来,送进了空置的屋子里,交由一名男子妥为照顾,其后再让巫医来一趟。
外头的人,与他们族人的体质不一样,不能全靠自愈,自然是要请巫医的。
待做完了这一切,黛栎才抬步朝着宫殿走去。
绿荫丛中,古色古香的古堡,藏匿其中。
圆形的穹顶,偌大的圆柱撑起,洁白的外墙,精致的雕花木门,合着被风吹动的光影,神秘而美丽,里里外外由侍卫守着。
黛栎提着裙摆,缓步拾阶而上。
还没进主殿,就听得了些许呵斥声,不由的脚步一顿,转而看了应娘一眼。
应娘无奈的撇撇嘴,“国主肯定在骂初大人呢!”
“唉!”黛栎无奈的摇头。
她这位老师就是心善,但此番的确是该救人,毕竟那人救了这么多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