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长安沉默了,瞧着逐渐苍老的父皇,难掩眸中悲怆之色。
“傻姑娘,不要难过,父皇这条命是欠了的,早晚得还。”外人都道,百里常老糊涂了,开始寻仙问道,开始服食丹药。
但其实,这只是借口罢了!
百里常到老,到死都是清醒的,正因为清醒,所以才会痛苦,越临近死亡越是放不下,越是放不下,越是自我折磨。整夜整夜的睡不着,整日整日的想着那些事,多么痛苦多么绝望?
“父皇?我谁也不要,我只要父皇。”百里长安死死抱紧了自己的父皇,扑在父皇的怀里哽咽。
有父亲在,她永远都可以当个任性的孩子。
没了父亲,她便只剩下了责任……
“阿九,父皇给你两个选择。”百里常轻轻抚着她的脊背,权当安抚,“你可要听仔细了。”
百里长安抬头看他,“什么选择?”
“选祁越,或者是选忠勇侯府。”百里常似笑非笑。
百里长安一怔,“有什么区别吗?”
“有。”百里常点点头,略显无奈的的叹口气,“一个是感情的寄托,一个天下的责任,父皇希望,阿九做的是遵从内心的选择,而不是因为父皇,委屈阿九自己。”
百里长安没吭声,就这么定定的望着他。
“父皇知道,让阿九承担这样的责任,是有点强人所难。”百里常握住她的手,“所以在那一天来临之前,父皇还是希望把这个选择的权力,交给你。”
百里长安犹豫了,徐徐垂下眸子。
那是一道光,她心里的影子,窗口的桃花,如何舍得丢弃?
“父皇明白了!”百里常没有生气,反而有点庆幸,没让自己的小姑娘,变成冷血的怪物,“阿九,去外面跪着,父皇知道该怎么做,你也该明白……接下来要做什么。去吧!”
百里长安行礼,徐徐退出了御书房,在外头跪着。
不瞬,满宫里都知道,百里长安是因为什么原因,而被皇帝罚跪在御书房门外。
听得这消息的时候,所有人都愣了一下,但又觉得没什么可意外的,毕竟当年小公主和祁家世子爷的情义,是所有人都有目共睹的。
只是皇帝不让提,大家也都讳莫如深,但现在这般境况,多半是小公主又念及了当年情义,倒也是合情合理。
一天一夜,百里常在窗口徘徊了很久,瞧着自家小姑娘乖顺的跪在那里,让他的思绪一下子扯回了黛栎死的那天。
她也是这样跪在那里,许久不曾动弹,从那以后,她的膝盖便一直不大好,如今再这样跪着,也不知道……
“皇上?”太监自然明白,百里常的心思,“公主的膝盖不太好,若是再这样跪着,只怕是……”
百里常紧了紧袖中拳头,止不住低咳着,“你以为朕不知道吗?她是朕的掌上明珠,朕比这天底下所有人,都要心疼她。可这份苦头不吃,就不能光明正大的留下祁越,纵然为罪臣之子,也好过一具尸体。朕不怕毁诺,也不怕杀了祁越,朕只怕阿九来日记起来,会活不下去。”
“可是……”太监瞧着外头,“唉!”
百里常皱着眉头,“让她跪着吧!祁越,会记得她的好,天下人也会记得她为祁越做过的事情,所有人都会以为,他们是相爱相杀。只要那小子有良心,在以后的日子里,能为她挡去很多隐藏的灾祸。朕,是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吃亏的。”
外面,百里长安依旧跪着。
紫嫣和紫岚心疼得厉害,可这是皇命,谁敢多说什么?只能将这笔账记在祁越的头上,只怪祁越害得主子吃这样的苦头。
对此,百里长安没有半句解释,父皇要做的事情,她心里清楚,直到膝盖麻木,直到晕死过去,她都没有吭一声。
“皇上,公主晕过去了!”太监急了。
百里常心惊,迈了一步便又顿住了,那就不能让她白跪,转手便拿起了杯盏,狠狠掼碎在地,“来人,把她抬回去,这不成器的东西!”
人人皆知,小公主百里长安,因着祁越而惹得帝王大怒。
待百里长安被抬进了春波殿,太医便紧跟着进了门。
小公主的身子,可不敢有大碍,既是伤着膝盖,终得好好将养两日,等着她好转,忠勇侯府的事情也该尘埃落定了。
外头一声炸雷,百里常拢了拢肩头的外衣,瞧着窗外的夜色。
冷风拂过,有暗卫落下。
百里常偏头看过去,“还没结果吗?”
“发现了应娘的踪迹,还有一些无妄之国的族人残留,只是……”暗卫俯首,将一个瓷瓶毕恭毕敬的奉上,低声继续到,“密阁始终没能炼制出解药,这只是延缓毒发的解毒丹。”
百里常伸手接过,面色沉冷得可怕。
但,多少年过去了,他也都已经习惯。
无妄之国的东西,原就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唯一的希望便是应娘,可这应娘自黛栎死后,只回来过一次,但……被百里常识破,让顾家为此付出了代价。
从那以后,应娘便没有再回来,偶尔让一些江湖人来金陵城虚晃一枪,刺探消息……
“继续找。”百里常回过神来,“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暗卫消失无踪,百里常狠狠闭了闭眼。
应娘……
将是小姑娘能活下来的,最后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