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昨天夜里,宫里送人过来的时候,祁越就已经知道了,他也远远的看了两眼,其后便放了心,不过是一些花里胡哨的玩意,说句不好听的,连入她眼的资格都没有。
百里长安是谁?
那是大昭最尊贵的小公主,是最骄傲的存在,这些个不入流的玩意,只会让她自降身份,何况……她的野心不在后院,也不在面首,而是这大昭天下。
一个心存天下之人,怎会沉迷这样稚嫩的美色,让自己生出软肋?
帝王是什么人?
帝王一手教出来的,又是什么人?
所以祁越一点都不担心,这些人会乱了她的心智,尤其是听得外头的消息,说是公主养了好些面首,沉醉其中,乐不思蜀,他便明白,会有一群傻子要上当。
当然,明面上还是需要配合的,既然是要请君入瓮,自然要做得像一些。
这后院里的风花雪月,得足够迷人眼,才能让人深信不疑。
百里长安对此倒是没多大的反应,后院丢给管家和祁越,偶尔有需要的时候,挑个影子过去留宿一夜,挑一挑这些人心里的嫉妒心和火气,让他们能将消息往外放得更勤快一些。
很快的,公主府的后院便落了不少人,有朝中文武百官送的,也有她那些皇兄的手笔,偶尔还有些捡回来的少年郎。
这些个少年郎无一例外,都是俊美无双,且不怀好意……
可那又如何?
再美,也无人能胜过她的容貌。
倾城国色,艳绝天下。
大昭最尊贵的小公主,是无与伦比的存在。
在这段时间内,百里长安已经囤积了足够的实力,以应付外界的一切纷扰,从神射队到侍卫军,其后是自己的暗卫营,一个个都是个顶个的好手。
从宫里挑,从父皇的暗卫营里挑,让沈唯卿物色,从江湖上酌情挑选。
所有的准备都是为了将来那天,不只是她在准备,百里常和沈唯卿也在悄悄准备,一切的一切都将随着风云骤变,而起效用。
这效用,或生或死。
日子不紧不慢的过着,百里长安最后一次进宫看父皇的时候,父皇已经躺在床榻上,无法起身,连说话都分外吃力,她就坐在床边看着,忽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分明早就知道会有今日,可等着今日到来的时候,一颗心还是不知所措,只能傻愣愣的坐在那里,连哭都忘了。
“阿九?”百里常满头白发,无力的躺在那里。
百里长安回过神来,紧握着父皇的手,嗓音低沉而缓,“父皇,今儿的药吃了吗?你觉得如何?”
“阿九,父皇昨天夜里见着你母后了。”百里常低低的说着,“父皇瞧见,她还是当年的模样,明媚娇艳,那样的美艳不可方物。”
百里长安忽然有些不高兴了,“父皇,她不会来见你的,你肯定是看错了。父皇,你多疼疼阿九,多陪陪阿九,阿九最喜欢父皇了!”
百里常笑了,“你这丫头,父皇陪了你这么多年,还不够吗?”
“不够!”百里长安斩钉截铁,“阿九要父皇,陪一辈子!”
百里常却是没了力气,说话都分外倦怠,“陪不了,父皇……撑不住了。阿九那么聪明,不该自欺欺人的,父皇要去见你母后。”
“我不答应。”百里长安忽然起身,嗓音里透着清晰的颤抖,“为什么要去见她,我恨她,我恨她。她已经让我成了一个怪物,却还要带走最爱我的父皇,我绝不答应!”
百里常吃力的翻个身,伏在了床边位置,“阿九?”
“她要什么都可以,哪怕是我的命,但绝对不能带走我的父皇。”百里长安红着眼回头看他,“父皇说过的,你最喜欢阿九,不能丢下阿九不管的。”
百里常被她逗笑了,“可是阿九长大了,也学会了……穿红衣。”
自从百里常往公主府送面首,她便开始穿上了红衣,那一袭红衣宛若嫁衣似的,明媚娇艳,衬得她一如黛栎当年。
不管走到哪儿,都是最明艳的所在!
“父皇?”百里长安跪在床边,满脸委屈的瞧着自己的老父亲,“不要丢下我,阿九已经被丢下过两次,不想再被父皇丢下。”
百里常摸摸她的发髻,摸了摸她的脸,满是褶子的双手已经不似年轻时候,他是真的老了,老得都提不起刀,老得都已经扛不起这天下,担不起女儿的下半生了,“父皇永远都不会丢下阿九,只是换一种方式陪着阿九而已。”
百里长安摇头,红着眼,始终不愿眼泪落下。
“该教你的,父皇都教了,再也没什么可以教给阿九,所以啊……父皇就把江山留给你。”百里常低低的咳嗽着,满脸的慈爱,“这大昭天下,是阿九的了!”
百里长安跪在那里,将面颊凑到了父皇的掌心里,“父皇,别走。”
“父皇此生,爱过也恨过,杀过不少人,做什么都是那样果断决绝,不曾有后悔的时候,唯一后悔的……就是那一耳光。”百里常忍下嗓子眼里的血腥味,“父皇欠你一句对不起,很多年了。阿九,对不起!”
脑子里,忽然有什么东西骤然崩开,百里长安冷不丁打了个寒颤,眼前突然掠过大雨里的那一幕,止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她好似,想起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