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立新坐在床边,他半阖眉眼。衣边是一只玉珠串,是他在济城的寺庙中求来的。
那是给她的生辰礼物。
他快马加鞭,生怕耽误了时辰,不能把礼物及时送到她的手里。
可是他回来了,她却走了。
庙里的高僧说:每颗心生来都是孤独而残缺的,多数人会带着这种残缺度过一生。对他而言一生孤单也不觉其苦,可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也奢望想把她永远留在身边了。
是她为自己上药的时候,是她绝境之中愿意带他一起走出雾障之林,是她为了救自己当了自己母亲的遗物,是她中药之后的情迷,是她比试时候的神采奕奕,还是她同他一起跪坐在静安院里虔诚求佛,又或者,早在救她的那一刻,他居高临下看着她,那渴求又倔强的眼神。
他也不知道了。
他起身,缓缓走到她的房间,轻轻推开门,他的窗还开着,可能丝毫没有料到忽然被徐相带走。那时候她应该也害怕吧。
房间的地上被风吹落了一地的纸,他进门弯腰捡起,而后僵在了那里。
一切安好,望自珍重。
满满一页,从一开始娟秀的笔迹,一直到后面和他极为相似的笔迹,她在仿他的字。
他苦笑,心猛的抽疼,好像要喘不过气来。
他不像许多男子,会说体己的话,明明思念担心的发狂,到嘴边只有一句望自珍重,她却把这几个字一字一字的记到心里去。
她也曾那样,像他一样,那样思念着他吧。
地牢那样的日子,想必受了很多苦。
他起身,猛地一个趔趄,身上的力气仿佛被抽空耗尽,他扶着桌子,缓缓走出了房间。
沈立新出门:“把徐相的全城通缉都给我撕下来。”
门都一愣:“公子,这....”
“现在就去。”
门都不敢不从,他急忙带了一大堆人,把所有的通缉令都撕了下来。
没过几天,震惊朝野的两件大事传遍了整个北阳。
沈家女行刺徐相,之后畏罪潜逃;徐相的儿子徐书,竟然是一直隐藏在江湖大帮翠微居的主人。
都说坏人活千年,徐相挨得那一刀虽然伤及血脉,但是搭救及时,索性捡回了一条命。
但是被自己的儿子戳了脊梁骨,这个老头盛怒之下,急火攻心,好不容易醒了又晕了过去。
夏桑走的第二天,沈立新直接入朝面圣,直接将还在昏迷的徐相告上大庭。
皇上被这件事惹的头昏脑涨,好几天躲着不上朝,避着沈立新。
直到几天后,徐相醒来。
徐相没有任何可以指正夏桑的证据,只能认栽,朝堂之上,被罚了禁足三月,罚俸一年。这事就算翻篇了。
门都气不过:“杀人的勾当,杀的还是都督的表妹,竟然也只是禁足。”
沈立新不语,一个夏桑自然撼动不了他丞相的地位,雷声大雨点小,真正下雨的时候,才会被淋湿。
沈立新抿了抿唇:“最近不是抓了一堆盗墓的人?”
门都点点头。
“给他们指个路,让他们把徐家的祖坟挖了吧。”
徐书和夏桑住在了北阳外几百公里的一家客栈里。
夏桑腿伤严重,说不出话。大夫看了都摇头,腿伤需长期静养,可是她之前骑马劫人,如今越发严重了。
大夫来了一个又一个,最后都摇着头出去了。
徐书气的在门口破口大骂:“什么庸医!”
他进来,夏桑微微一笑,在纸上写:何必生气。
“你别听他们瞎说,等翠微居的医者来,那个老头什么都能治好。”
夏桑这是轻轻点了点头,看不出喜怒。
徐书正要出门,夏桑拉住他的衣袖,在纸上写道:何必陪我跑一趟。北阳城你的前途一片大好,如今却生生葬送了。
徐书一愣,现在这个时候,她还在为自己考虑。
他叹了一口:“我本就对徐府没有任何的感情,以前待着是因为母亲尚在,如今母亲不在,我也没什么好留恋的。”他看着她的眼睛:“都说大卫山清水秀,人杰地灵,能养出你这样女子的地方,我还真想去看看。”
夏桑微微一笑,你见到的我,是在北阳的我。可是北阳的我,她眼眸微垂,是沈立新教大的。
徐书感觉到她情绪的不对,以为是她累了,退了出去。
徐相家里的祖坟让人挖了个底朝天,可是来人似乎是老道的盗墓贼,竟然一点痕迹没留下。
外面都传,这是生前做了多少错事,死后才会被人搅得不得安宁。
徐相又病了过去。
只有徐相自己知道,让他真正忧思郁结的是,自己的亲儿子,居然为了一个女人,把剑指向了自己。
都是夏桑!他狰狞的眼神里全是恨意,若不是这个妖女,他们父亲何至于此!
夜晚,外面雷声作响,暴雨倾盆。沈立新站在门前,想起夏桑种的那棵桑树,急忙跑出去,前面的那个桑树刚抽了芽,嫩嫩的枝芽仿佛一个新鲜的生命,他本来怕它被大雨浇死,如今再看,这小树芽在风雨中飘飘摇摇,但是还是坚定地立在那里。暴雨只会让它更加茁壮。
沈立新轻笑,也是,她养的树,怎么会那么容易死。
沈府的厨娘看见慌张躲雨,忽然看家主子站在雨中,不知盯着什么发呆,只觉得渗人的很。
第二天她跟别人议论:“自从小姐走后,公子比之前还孤僻。昨天夜里我看见他竟然一人淋着雨盯着地面看,是不是还露出笑容,太渗人了。”
门都轻咳一声,那几个厨娘纷纷散去。可是门都知道,小姐一走,公子身上的人气也没了。
沈立新处理好北阳的事情,很快动身,门都问他去哪里,沈立新淡淡开口:“卫国。”
门都开口:“公子刚打完仗,不如歇息片刻在动身。”他顿了顿:“小姐虽然负伤,但是有徐公子陪着,想必有人照顾,公子这几日没怎么闭眼,舟车劳顿,恐怕身体会撑不住。”
沈立新一阵寒光射过来,门都立马打住:“我这就去备马。”
她一定会去卫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