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大夫气得瞪眼，最后索性拂袖回了后院，一副不想再管的意思。
小胖子也连忙跟了上去。
林白青无奈摇头，最后还是硬着头皮上前，朝着那位脸色惨白的小娘子说道:“师父他话虽说得难听了些，但也没有坏心，但凡有可能，他断然不会建议你们落掉孩子。”
“师父若这么说了，那想必是真的没有其他法子了。”
吴大夫走了，老妇人说话也不再客气，只阴阳怪气的哼了两声，“我就不信这孩子真就没法保住了，镇上不行，我们就去县里，总是有办法的。”
林白青只余叹气。
到底还是个尚未娶妻的少年，面对这种死活听不进去道理的婆子，他真的没有办法。
萧宁自始至终都站在案柜旁，没有插话。
最终，老妇人索性拉住陆二月，骂咧咧的就要走。
在两人刚走到药铺门口时，萧宁轻软的嗓音不疾不徐的响起，“人只有活着，才有更多的可能。”
“人没了……就一切都没了。”
被老妇人拉着，如枯槁木偶一般的陆二月下意识驻足。
苍白的唇轻微动了动。
但最终还是没说一个字，被老妇人拉着走了。
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林白青重重叹气，“曾经以为大夫是很厉害的人，直到后来跟了师父做学徒才知道，大夫并不厉害，很多时候都无能为力。”
“我亲眼见过师父拼尽全力救人，但那人还是死在了那张木板床上。”
林白青抬手，指了指角落里那张简陋搭起来的木板床。
“像今日这种，大抵也是一种无奈，明明能救，但病人不愿意。”
“能怎么样呢？总不能拿刀逼着病人看病吧？”
林白青的感叹，萧宁只是静静的听着。
但不知为什么，她并没有太大的感触。
甚至有那么片刻，在林白青说出‘总不能拿刀逼着病人看病人’时，她的脑中莫名冒出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嗯……为什么不能用刀逼着呢？
念头刚起，很快便又消失，萧宁默默点头，出声问道:“她们还会来吗？”
林白青满目讽刺，“刚才那老妇人已经说了，要去县里，我倒真希望她们能去县里找靠谱的大夫，这样至少不会害了那小娘子的命。”
“怕就怕……她们只是随便找个沽名钓誉，没几分真本事的骗子，如果是这样，那小娘子只怕就……”
林白青并未说完余下的话。
但萧宁已经知道他想说什么。
……
三日后。
镇上又发生了一件大事，也是好事。
随着天气日渐炎热，地里刚种下的庄稼大批量被晒死之后，所有地方的粮食都开始翻倍涨价。
涨价的速度之快，令人诧目。
而就在昨日，云县县尊大老爷的命令一下，粮食价格终于跌了下来。
虽然还是比以往更贵些。
但至少不是之前逼死人的价格。
如果买差一些的陈米，价格还要更低些。
所以今日，附近好几个村子，都有不少村民进镇买粮。
粮食肯定是不够的。
但云县县尊老爷说了，届时官府会开仓放粮。
有了这个保证，那些个因为买不起粮，几乎要走到卖儿卖女地步的人家，终于喜极而泣。
大呼着有救了，官府没有放弃他们。
皇帝也没有放弃他们，
当然，更多的还是夸赞如今这位新上任的父母官。
学塾。
许先生的书房里。
那位正被满县百姓挂在嘴里赞誉的县官老爷，正拿着个馒头，专门对付面前的一碟咸菜。
明明是白衣玉冠，面目俊郎的文人模样，却偏偏吃出了一种市井小民的即使感。
许先生捧着清茶，翻着白眼，毫不客气的给予嘲讽，“本该是最有望在而立之年便进入内阁的凌清臣，而今被贬到这乡野之地，倒是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融入得快。”
县尊老爷几口便吃完了一整个馒头，又夹了一大口咸菜吃下。
然后砸吧着嘴，悠然摸着肚子，“不融入，难道还要跟咱们陛下哭着求着放我回去不成？”
“况且，云县可不是一般的乡野之地啊。”
“当初为了争这一个位置，有些人胆子大到连八皇子都给算计了进来，当然了，最后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位置给本官捡到了。”
许先生冷笑一声。
须臾后，方又问道:“云县官府粮食很多？”
本名凌池，字清尘的县官大老爷又拿起了一个馒头，边吃边摇头，“少，非常少。”
许先生:“那就是朝廷那边答应赈灾？”
大老爷再次摇头，“灾都未来，朝廷岂会赈济？”
许先生微蹙眉头:“那你还敢放话说官府放粮？凌清臣，此事可大可小，一着不慎，到时你就真得落个凌迟的下场了。”
凌池手上一顿，瞬间觉得嘴里的馒头不香了。
默然片刻，他方缓缓说道:“官府没粮，那些个豪商富贾不是很多嘛？”
“早在两个月之前，就有不少人从各地压最低价收购粮食，甚至强买也是有的，至今他们都未将粮食拿出来卖，许兄以为，他们是为的什么？”
“你是说，他们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正在等待旱灾到来……然后大赚一笔？”许先生只稍一思索，便有了答案。
凌清臣笑而不语。
许先生面色沉郁，“那些人就不怕白惦记一场，最后反而等来一场大雨吗？”
“便是下了雨，旱灾没来又如何，他们能强买，就不能强卖吗？”白衣的县尊老爷冷笑着，“这些人，哪个背后又没那些个世家门阀撑腰？”
许先生盯了对方许久，然后才沉吟出声，“凌清臣，却这些商贾真有这样的背景，你这是要出事的啊。”
凌清臣摆摆手，又将啃了一半的馒头续上，边吃边说道:“不说这个了，还是说说许兄上次书信过来提到的那人吧……叫什么来着？对了，好像是姓陆吧？”
“能劳烦许兄亲自过来说情，让我压下他曾经的过往，想想都了不得。”
“难道此人竟比我还要聪明？不可能吧？这世上怎么会有人比我天赋更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