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河沟。
第一次来陆家村之外的小村子，萧宁还是很好奇的。
尤其是这个地方，她若记得不错，夫君那个从未露过面的二姐，也是这里的？
具体是哪家，她就不清楚了。
陆二月在陆家仿佛是一个禁忌。
谁都没有开口提过她，她也从未回过陆家的门。
哪怕她和夫君成婚的那日，她也没有见过这位所谓的二姐。
那位将额头磕肿了的小姑娘，最终还是说服吴大夫放弃了去王家诊平安脉，并被拉着来了村里。
萧宁也被临时拉了过来。
因为小姑娘口中的嫂子，正是当初那个在不该怀孕的时候怀上了孩子的奇怪又可怜的女子。
这个女子的情况，本就是萧宁最先发现的，具体情况她也大致清楚。
最重要的是，她那手行针之法，现在很可能要用到。
一处青瓦泥墙房，赫然矗立在眼前。
这样的房子，陆家也有，在整个陆家村，都是属于不多见的。
刚至门口，萧宁就听到了之前那个老妇人熟悉而尖锐的骂声，“都是讨债来的，刚才人还在，转眼就没影了，明知道家里忙的要死，还到处跑。”
“刘婆子，人还能救回来不能？我可提前给了你钱，人救不活你得退我。”
另一道略显沙哑的妇人声音紧跟着响起，“退钱？这可不行，这人明显就是快不行了，我肯帮你们再救救，也是看在我们多年邻居的份上，你可别打量我好欺负啊。”
听到两人的对话，那正带着吴大夫和萧宁进门的小姑娘瞬间脸色煞白，急忙冲了进去，“娘，刘神婆又不是大夫，你怎么能害嫂子？”
“呸，丧了良心的死丫头，老娘要是害她，还用得着花这份钱？自己命薄撑不过能怪的了谁？”
萧宁和吴大夫一踏屋里，便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而上次来过回春堂的老妇人，正站在一旁，狠狠的用手戳着那小姑娘的头。
见到突然踏入屋里的两名大夫，老妇人非喜反怒，脸色难看至极，“好啊你个吃里扒外的死丫头，我说你怎么突然就不见了人影，原来是去镇上请大夫了！”
大抵是见惯了这种场面，吴大夫脸色虽不好，却也并没有太大反应，只面无表情的瞥向一旁床上已经意识模糊，脸色惨白的女子。
床的旁边还有个身量不高，但略显富态的老妇人，拿着根自制的掸子，上面挂满了各种色彩的破布。
正站在床前一蹦一跳的，动作滑稽。
吴大夫冷着脸，蓦然开口，“她若因你们不愿请大夫而死在床上，你们便不是杀人凶手，也脱不了干系。”
“新县令是个好官，所以说，你们猜县官大老爷会不会将你们拿到官府？就算不坐牢，一顿板子总跑不掉吧？”
说着，他又抬眸冷冷扫向一旁手忙脚乱的刘神婆，“招摇撞骗，害死人命，你的罪恐怕就不止是一顿板子那么简单了。”
啪。
那根挂着各种颜色布条的掸子骤然落地。
神婆脸色变得煞白，这话若是别人说，她自然是不信的。
但吴大夫，可是阳安镇上唯一的正式大夫。
和她们这种会点接生，符水的神婆不同。
和那些没读过几年书，只会医治一点头疼脑热的赤脚大夫也不同。
吴大夫的话，让人无法怀疑。
“吴大夫……你别说话吓唬我们，我就从没听过，不请大夫还有罪的……”老妇人同样脸色泛白，但还是嘴硬着反驳。
吴大夫冷笑一声，将身上背着的药箱放在一旁，快步上前，兀自替床上的可怜女子诊脉。
老妇人张了张口，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哼了两声没有阻拦。
小姑娘走上前，满目担忧与着急，“吴大夫，我嫂子昨日下午去了镇上一趟，回来后就没吃饭，我以为她只是有些累，但没想到今儿一早，突然就成了这样。”
吴大夫紧蹙眉头，没有回话，扭头看向萧宁，“过来行针，先将她的命吊住。”
萧宁点头，连忙上前，掏出随身带着的行针包。
病人情况很严重，不用诊脉也看得出的严重。
在萧宁诊脉的同时，那神婆也趁机溜了出去，老妇人正要追过去，就听吴大夫冷声问道:“你们当初带她去县里哪家药铺看的病？是大夫亲口说孩子能留住？”
病人生命垂危的源头，就是那个孩子。
吴大夫是真没想到，这家人果真心狠至此，不顾大人安危，将孩子留了下来。
而现在的后果，就是孩子流掉了，病人的情况也非常不好。
老妇人有些心虚，“当然是大夫亲口说的。”
“哪家药铺？”吴大夫又问。
老妇人嗫嚅着，“我找的那大夫就是专门治这个的，人家不知保住了多少孩子呢，而且大夫也亲口说了，只要按照他的要求服了药，孩子就能保住。”
说着，老妇人又狠狠瞪了床上的女人一样，“还是她福薄，要不然怎么吃了药也没能保住孩子。”
吴大夫紧紧蹙眉，又看向小姑娘:“她昨日下午去县城做什么？回来之后除了不吃饭还可还没有别的症状？”
作为大夫，他真是最恨这种明知身体不好，还整日作践自己的。
都已经这样了，竟然还顶着烈日跑去县上，就算三河沟的位置距离县上近，这么跑一遭也是伤身的。
小姑娘抿了抿唇，迟疑片刻后，还是如实说道:“嫂子是去给我大哥送书的，他昨日走得急，书忘带了，原本我是想给大哥送去的，但嫂子说三河沟距离县城不远，且又有牛车，那边的道路也平坦，不会有事。”
大抵是太过愧疚，小姑娘当场落下了泪，“早知如此，我就不该让嫂子去的。”
抽噎了几声，小姑娘又带着哭腔缓声说道:“嫂子回来后就没吃饭，我觉得她心情也不太好，便没有烦她，也不知道当时嫂子有哪里不舒服，就是感觉她情绪不大对。”
并没有得到太多有用信息的吴大夫，无奈摇头，已经说不出该怪罪谁的话。
当即从书箱里掏出了简单的笔墨纸砚，就在血腥味遍布空中的屋子里写下药方，交到小姑娘手里，“你找个脚程快些的，赶紧去镇上一趟，将这药方交给林白青，他知道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