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刘四娘将碗筷收拾到厨房后，一家人才郑重其事的坐在正堂内商议。
陆大郎率先开口：“我去吧，上次徭役我也去过，有经验。”
上次的徭役并不是很繁重，不论家里有几个男丁，都必须去一个，也只需要去一个。
陆三郎亦紧跟着附和，“上次征役我没去，这次是必定要去的，既然如此，那就我和大哥去。”
“可上次我也没去啊，我现在已经十六，可以参加徭役了，大哥上次已经去过了，这次就该我去。”陆老五蹲在门口，言辞强烈的反驳。
陆大郎狠狠瞪了弟弟一眼，“你从未参加过，若是去了做的不好，岂不白受罪？”
风临国针对普通百姓的徭役并不是太严苛，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在家干农活累了还能歇歇，渴了还有家里送来的热水。
就连回家后的饭菜，也是一家人紧着的。
去服徭役就不同了，你要真敢偷懒，不说活活打死，一顿皮肉伤定是免不了。
陆老五性子冲动，就算现在年龄符合了，陆大郎也不敢让他去。
“正是从没参加过，所以才要去啊，娘，你可不能偏心，反正这次我是要去的。”陆老五撇撇嘴，一副不想再争论的模样。
“我同意老五去。”出乎意料的，杨氏竟真的赞同了陆老五的意思，她抬眸看向另外两个儿子，沉声说道：“大郎上次就去过了，没道理这次还让你去，老五虽没去过，但三郎以前也参加过徭役，知道规矩，有他看着，老五惹不出事来，至于老四……”
杨氏将视线落至一言不发的陆衍身上，“老四要读书，听隔壁狗蛋说，年后二月就有什么县试，时间紧迫，老四自然也不方便去。”
陆大郎还想再说什么，杨氏转头看过去，“老四要读书，家里总不好一个男人都没有的。”
这番说辞，总算说服了欲言又止的陆大郎。
杨氏看向陆家众人，“那就这么说定了，老三和老五去，你们还有意见吗？”
王秀兰张了张嘴，倒是想说能不能将他男人换下来。
但这话不用说她也知道是不可能的。
不论怎么说，陆三郎都是必须去的那个。
事情敲定，刘四娘便赶忙去厨房洗碗。
陆衍亦起身，从身上摸出五钱银子放到桌上，然后拉着小媳妇回了屋。
看着两人身影，杨氏只余苦笑。
时至今日，她都看不懂这个儿子究竟是怎么想的。
说原谅他们了，他始终态度不冷不淡。
说没原谅，他又总是在帮衬家里。
“我将银子还给老四吧。”陆大郎起身，拿上银子便去东屋。
但没过多久，就苦笑着出来了，“老四说，官府那边三日后开始征役，这五钱银子，就算是给老三老五补身体的。”
徭役就等同于吃苦，若是身体差些的，甚至能把命搭进去。
哪怕陆衍不出这五钱银子，陆家也会在这三日好好给陆三郎陆老五补身体。
“我就知道，四哥是最疼我的。”陆老五骄傲的仰起头。
陆大郎摇了摇头，不忍心打击他。
老四这钱，说是疼兄弟也可以。
说是不想承他们的情……也可以。
如果可以，陆大郎是真不想拿着这烫手的钱。
不让老四参加徭役，本就是应该的，别说他在读书，就算在家闲着，自己也不可能让他代表陆家去参加徭役。
如今的老四，只需要给陆家一个弥补的机会，就很好。
东屋。
陆衍又开始温书。
如今学了经史子集，陆衍需要温书的时间便越来越多。
很多时候，他甚至需要自己动笔做些时文。
等第二日再交给许先生指评。
从生疏，到熟悉，再到渐入佳境，陆衍的文章，如今已经褒胜过贬。
陆衍写文时，萧宁便乖巧的坐在案前，替他磨墨。
两人不曾言语半个字，但偶尔不小心触及的目光，却又仿佛蕴藏着千言万语。
半夜。
本该熟睡的小姑娘又一次苏醒。
已经过去大半月，她想送给陆老五的拳谱，至今进度还是零。
要么就是身边的狗男人不睡觉，总盯着她。
要么就是好不容易得了机会画上一张，第二日就被那个蠢兮兮的自己拿去烧了。
她其实大概知道为什么。
蠢兮兮的自己……似乎就是在很久很久之前，她很想成为的那种人。
温柔，善良，容易满足，生活美满，有个体贴的夫君，不爱作画……
她不明白白日里的自己为何真的变成了这样……
但真的好烦。
不爱作画什么的，怎么会有这么不好的习惯？
深吸了口气，不爱动脑的小姑娘总算想到了靠谱的解决办法。
她缓缓坐直身体，歪头看向身侧正熟睡的男人，抬手，一阵摇晃，“快醒醒。”
自从每夜搂着小媳妇睡觉后，陆衍的睡眠越来越好。
但最近有了媳妇半夜失踪的隐患在，他一般睡得都不是太深。
萧宁刚一推他，陆衍便醒了。
黑夜下，男人的困意瞬间清醒，待感受到身旁之人尚在时，方松了口气，“怎么了？做噩梦了？”
男人翻身下床，很快便借着淡薄月色，摸到油灯的位置，点燃。
然后方回身看着床上正歪着头望他的小姑娘，“是做噩梦了吗？”
一个能从山崖上跌落下来的姑娘，不用想也知道她曾经定是过得不怎么如意。
说不定还有仇家。
做噩梦什么的，自然也很合理。
然而，小姑娘摇了摇头，许是刚醒，声音竟比白日里还要软糯诱人，“不是。”
昏暗的油灯光照下，陆衍耐心很好，又温声问道:“可是要喝水？起夜？”
萧宁继续摇头。
陆衍不解，正欲再问，就听小姑娘软声道:“我想画画。”
“……”哭笑不得的神情在脸上浮现，陆衍看着她，缓缓点头，“那便画，反正我带回来的纸也用不完，明日你想画了，拿去画就是，如果不够，我再去杨家书铺给你买。”
萧宁:“我现在就想画。”
陆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