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几个时辰以前。
顾云州坐在离乱葬岗不远处的松树下，此处的阴气已经被他吸收一空。要不去看那些杂乱林立的坟堆，根本感受不到什么阴森恐怖的气息。
在顾云州脚边，放着两沓淡黄色的纸钱。用麻绳结结实实捆着，粗略看去，少说也有个十来斤。
都是店里最好的！
琴雪小心翼翼地四处望了一圈，似是害怕有人跟着一般，开口道：“我们这样，算不算偷啊！”
她向来光明磊落，啥时候干过这种溜门撬锁的事儿。
“怎么能算偷呢？读书人事儿，能叫偷吗？再说了，我给了钱！”顾云州眼睛一瞪：“那可是整整五百文！”
“可是，这是十五斤最好的钱纸。一斤便要百文……”琴雪迟疑道。
“他怎么不去抢！”顾云州眼睛一瞪，手指头搓了搓那发粗的纸张，叉腰道：“这种纸，连特皮的标准都没有达到。特皮宣纸，一刀净重六斤四两三，也不过就七十文。不过就裁了一下形状，雕了一下样式，就敢涨价十倍？”
“算上人工，成本肯定不超过两百文。还有笔、朱砂，我就算他一百文。那剩下的两百文都是多给的，两百文钱啊，够买五十斤盐了。”
顾云州一脸心疼，一边说一边掰手指头。
他现在可不是什么阔少爷，在出事之后，朝廷减少了云州军的军饷。府里的钱，都分发给将士们了。
他手里的银子，都是当初正儿八经发下来的军饷。在床上躺的这几个月，还分文没发。吃穿用度都得要银子啊，一文钱都得省着花。
要不是琴雪一直说小本生意不容易……他一准只给三百……不，两百文！
奶奶的，惯得他们。
发死人财！
给个成本不错了！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你也闭嘴吧！”琴雪连忙作拦：“我还是喜欢你小时候那木木的样子，现在这……我说一句你能顶十句，好好个孩子怎么就长了一张嘴？”
“这个符文可难了，你今天先稍微试试。这上面的字体，据说乃是仙界的文字。凡人难以参透，也难以书写。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记住了一点一丝都不能差！”
顾云州点了点头，拿起一张纸钱，提起蘸满了朱砂的笔，画了下去。
只有在书写过符文后，纸钱才能烧到冥界。
要不然，没有什么用处。
但这什么所谓的仙家文字，顾云州是一个字都不相信。
这不就是云篆吗？
篆字改了改形状，就变成仙家文字了？神仙这么不值钱？
至于所谓的符文，也不过就是用云篆写的九字真言——“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再配上一些乱七八糟的线条。
可能是字体缥缈如云，才让人将其跟玄之又玄的神仙联系起来了。
这云篆，顾云州也曾跟着某位研究历史的前女友学过。
即使云篆和云篆之间细节也有些区别，但他掌握起来也算快。一连画废了二十多张，顾云州画得越发有模有样起来。
其中有几张，其实已经差不多了。但是顾云州总感觉差了点什么。
琴雪抱着胳膊站在一边，她压根就没觉得，今天顾云州就能将这种字体给学会。
……
差了什么呢？
顾云州一边慢慢写着，一边在心里思考。
但是画出来的东西，他始终不太满意。
等等！
画！
顾云州神色一滞，他知道差的是什么了。
差了神韵！
因为琴雪说了，这是某种符文，因此顾云州总是按照画符的思维、按照琴雪给出来的符文笔划走向去一笔一笔地画着。
但是，这符文究其本质是字啊！
不应该是画，而应该是写！
只有写出来的，才叫做文！要不然，就是鬼画符罢了！
想到这，顾云州明悟了。
不再按照上头的笔划走向和笔锋瞎画，而是按照自己的理解，一个字一个字地认真书写着。
琴雪见顾云州没有再按照自己给出的符文去画，而是自己埋着头乱画着。跟她给出来的符文，不说大相径庭那也至少是毫无关系。
每一笔都落在了琴雪想象不到的地方。
见此情形，她还以为是顾云州不耐烦，自暴自弃了，沉着脸严厉道：“不对，重画！这一笔……”
话还没说出口，顾云州已经提笔收锋。
就在画成收笔的那一瞬间，一道红光闪过。纸钱上，朱砂留下的符印光晕闪动，似是鲜血流动一般。哪怕不知道这上头画的是什么，也能感觉到了它的不平凡。
“画成了！”
顾云州扬起了头，不解地看向了琴雪：“姐，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成了？
居然成了？
琴雪心里已经泛起了惊涛骇浪，但还是故作镇定地说道：“我说……这一笔画的真棒！”
“你骄傲个什么劲儿？这才一张，还有两沓等着你呢！”
顾云州闻言，笑容凝固住了。
是啊，才一张。
这特么得画到什么时候？
画到天亮也画不完吧！不对，再画到天黑估计都画不完！
“那个，我有一个问题。”顾云州问道：“这一张纸钱，抵十两银子，是谁规定的？”
“谁规定的？没有谁规定啊！”琴雪没有明白顾云州的意思。
“那是不是说……我可以规定一下？”顾云州眼睛一亮。还不等琴雪反应过来，顾云州便挥笔下了一行字：“面值一万两”……
顾云州顿了顿，又加了两字：“黄金”！
“别……写了就没用了，搞不好还会受到反……”琴雪反应过来顾云州这是要画蛇添足了，连忙作拦。
这符文都是规定好了的，每一笔都蕴含天地韵律，哪是说改就改的？
话都还未曾完全说出口，她便见一道更加闪亮的红光亮起。那上头的红字好像活了一般，她甚至感觉到那些字符似乎飘浮了起来。
“噬……”最后一个字，这才蹦出来。
琴雪满脸的不可置信。
成了？
居然又成了？
而且这多写出来的几个字，用的乃是同样的字体，看上去跟之前的文字浑然一体，压根就看不出来这是后面加上去的。
但问题是……这不是符文里面应有的啊！
今晚上发生的这一切，让琴雪这些年建立起来的鬼生观都有些崩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