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曾大亮,太阳只在山那头遮遮掩掩冒出了些微光亮,染出了一片红霞。
人间,依旧黑暗。
但只要有了阳光,冥市便瞬间消失无踪。直至日落,这些只会躲在阴暗角落中的腌臜货才会重现世间。
两名云州军手提灯笼,骑着骏马,照亮着还未完全亮起的道路,为夹在中间的将军引路。
在这两人中间,还有俩身着铠甲的将领。
一个,是骑着白马,一身皂袍的陈雄陈子云。
而在陈雄的身边,还有一高而胖的壮汉,与他并肩而行。
壮汉胯下骑着一匹异常雄壮的战马——壮而不臃,姿势轻盈,一身及其罕见的银色毛发。陈雄的马已经称得上是宝驹了,但在这匹马面前,却还是矮了一头。
这是一种产自西面蛮族的马,因为面长如狼、身披银发,故得名银狼驹。日行千里,耐力极强。
银狼驹背上的那壮汉,肚子圆圆鼓起,将甲胄完全撑了起来。一头红色长发,蜷曲蓬起,若雄狮鬃毛。颌下红色胡须编成了一条短辫,双瞳是胤国人中极为罕见的蓝绿色。双臂极为粗壮,即使跟陈雄的腰比起来,也是不遑多让。
此样貌,一看便知,他定不是胤国人。
他叫轧罗山,是北边的蛮人。因为家中父母被蛮族的蛮王使者逼死,一怒之下,轧罗山杀了那使者,提着使者的脑袋,带着两匹银狼驹,从蛮王的围杀中厮杀了出来,闯进了胤国。
本来是要被处死的,但顾武冒天下之大不韪,直接将他收入麾下,距今也有快十年了。轧罗山也在这些年间,也没让顾武失望。一步步爬了上来,成为了顾武的左膀右臂,云州八将之一。
值得一提的是,当初那两匹银狼驹一公一母,在这些年下了不少崽儿。顾武更是给那匹公马找了不少小媳妇,都是胤国品种最好的母马。利用这些纯种以及杂交的银狼驹力气大耐力强的优势,武装起了一支千人重甲骑兵,让轧罗山统帅。
就连陈雄胯下的骏马同样也是那银狼驹跟胤国战马产下的后代。
轧罗山,并不是代表着他姓轧,他的名就是轧罗山三个字。这名字是从蛮族的语言中音译过来的,原本的意思是:战神。
四人四骑,迎着第一缕真正射入人间的阳光,走进了乱葬岗。
这四匹马,都是一等一的好马,且不说那银狼驹和银狼驹的杂交品种,就算是两士兵身下的,也是难得一见的乌云踏雪。
乱葬岗里,到处都是隆起的土堆,但是这四匹马依旧如履平地。
啪……
一截白森森的腿骨被马蹄踏地粉碎。八壹中文網
“二位将军,便是此处了。今日一早,弟兄们将昨夜死在路边的乞子丢来埋葬,便发现此处有所异样。”
陈雄和轧罗山二人翻身下马,俩兵卒也随即下马,侍立在旁。
轧罗山蹲下身子,捻了一把地上的泥土,放到鼻下闻了闻。在俩士兵惊恐的眼神中,轧罗山伸出舌头舔了一口那腐臭的泥土。
“没错,有腐味。从味道来看,是一月内下葬的杉木棺材附近丈余的新土,这块儿有人将棺木挖出来过。”
轧罗山说着,环视了一圈周遭,那双眸子犹如那在草原上空盘旋的雄鹰。
“至少挖出来了三十具。”
“从土里水汽的散失程度和昨夜的温度来看,挖出来的时间应该是在昨夜的亥时。”
陈雄捂着口鼻,看这架势略有些无奈:“轧罗山,用手探探就行了。这地方的土你也敢用舌头尝?都不说什么尸水了,你就不怕有狗尿?也真不嫌脏!”
轧罗山将土撒到地上,拍了拍手中的浮土,无所谓地说道:“子云,这话你可就说错了。在没有饮水的情况下,尿是最干净的水源。而且,光靠鼻子和手感,可远没有嘴尝的准确。”
陈雄显然是不想跟这野蛮人继续在这件事上纠缠:“你看地上的印记。昨夜显然是有人将棺木在这摆成了一个圈,这难道是什么阵法?轧罗山,你印象里,有没有什么冥怪干过这种事。”
“没有!”轧罗山想也不想便摇了摇头:“我印象中的冥怪,害得都是活人。哪有大半夜过来挖棺材的!”
说着,轧罗山踏了踏地,沉重的脚步踏地土地咚咚作响:“而且,还他妈的做好事。挖出来用完了,不忘给人埋回去。我可没觉得会有冥怪这么好心。”
陈雄转着脑袋,环视着四面八方,一边说道:“说的是!还有一点你注意到了没有。”
“阴气没了!”两人异口同声道,脸色都有些难看。
阴气,其实是一种比较玄的东西。在阴气过重的地方,普通人会感觉到头皮发麻浑身发凉,轻者患病重者死亡。而他们修炼至今,对阴气的理解不只是什么玄而又玄的感觉了。而是一种类似气温湿度,能够完全感知到它的存在。
按理说,这乱葬岗里这么多尸首。阴气肯定会多到一个令人咋舌的地步,但是眼下,居然是空空如也。
“子云,你说会不会是哪路得道高僧为了防止这些阴物作祟,特意来此将阴气给驱逐干净?”轧罗山开口道。
“你觉得可能吗?”陈雄不屑地笑了笑:“如果是他们干的,在昨夜之前就应该去王府讨要赏钱了。在不知道能够获得多少好处的情况下,佛门可不会费这么大的力气。”
“佛渡有缘人,可不渡没钱的人。”
“说的也是!”轧罗山笑了笑,目光却突然凝在了不远处的小山丘上:“子云,那山上怕是有些问题啊。”
“嗯?”陈雄闻言,也望了过去。
“你不说我还没注意到,是有些不对。那一块儿松树,好像比别处要蔫了许多。”
不多时,四人来到了那种满了松树的山丘上。
地上,残留着一堆纸焚烧过后的灰烬。
围绕着这堆灰的松树,都蔫巴地低垂着枝条。离这灰烬最近的几根枝条,那松针甚至都变得枯黄。
轧罗山蹲下身,轻轻捧起了一堆纸灰,用手搓了搓,又放到鼻下轻轻一嗅。
“凉透了,至少已经过了一个时辰。”
“而且,这纸里还掺了些朱砂。”